54.
她有多久没见过母亲了呢。雒笛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仔细回忆才能回答这个问题。现如今母亲在她生活中最大的存在感只在于这套房子而已。那是好多年前了，她刚来美国，雒玉成到芝加哥请她吃了一顿饭，留下了她现在住的房子的钥匙和一句“好好学习不要丢脸”就急匆匆地出差去了。除了这一次，她再也不记得这位母亲什么时候还露过面。
所以刚刚她妈妈打电话说过两周要来芝加哥看她，让雒笛受宠若惊之余还感觉有点惊悚，她脑子里紧跟着就飘过了一系列诸如“她该不会是得了绝症、弥留之际终于想起来自己有个没怎么培养过感情的闺女吧”之类非常肥皂剧的想法。
可是见了面有什么好说的呢。她们与其说是陌生人，不如说是仇人更贴切一些。雒玉成那么追求完美、理想洁癖那么严重，让雒笛觉得如果给她妈一个时光倒流三十年的机会，她会回国做流产也说不定。
“虽然我讨厌纽约，但是纽约好像也挺无辜的。”雒笛低下头，得过且过地笑起来。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Daniel垂着眼睛，小声说。
雒笛一愣：“嗯？”
“我说，你的父母尽管过他们的生活，你和他们无关。这么长时间，你没有他们不是也做的很好吗。对吗。”他不想让她觉得难堪，其实不打算去瞧她。但是视线就像被牵引一样，一旦对焦到雒笛微微写着茫然的脸上就很难再挪开。
“不要有‘如果没有我就好了’的想法。我不喜欢没有你的世界，那样一点都不好。”Daniel喝口茶，给了雒笛一个非常认真坚定的眼神。他原本眉眼锋利、不该沾染温柔的气息，此刻却像水墨画一样晕开了泾渭分明的边缘。
“……”
四目相对，忽然再没有人说话。空气像是带着细小的粘钩一样四处袭来，两个人的视野之中都显得那么奇异，好像坐在对面的不是旧识而是罕有奇观，脑海中有神明福音要他们伸出手去。
雒笛神色张皇失措地闪烁起来，脸红蔓延到了耳朵根。她还有仅剩的一点理智，可是越想要把目光移走，就越是有一股看不见的磁场把她紧紧拖住，斩也斩不断，神经线就像上下弹动的皮筋一样，快要崩了。幸好Daniel忽然气短，深深吸了一口气，率先转回了头。
我不喜欢没有你的世界。雒笛发现自己即使避开了视线，也甩不掉脑海里的Daniel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你少说点那些话。”雒笛皱着眉喘了口气，额角的青筋都要跳出来。这些哄小姑娘的风流话Daniel随随便便就能信手拈来，导致雒笛实在不敢对他过往的丰富情史展开想象。
“你也少用那种眼神看我。”Daniel始终把脸对着阳台的花花草草，还是有点喘不上气。
“眼神？啥眼神？”
“……”Daniel让她气得胃疼。在刚刚那种氛围之下，她是不知道她目光撞过来的时候就他妈的跟一只撞上枪口的小鹿一样；还是她已经忘了，他在出国之前才刚刚坦白过想跟她睡觉的这回事？她对男人定力的期待值是不是太高了一点？——可不是吗？她天天在外面喝成那样，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设防的意识啊！
Daniel忍不住开始翻旧账，越想越觉得雒笛脑子里怕是缺根弦，实在是让人冷静不下来，于是“噌”一下站起来要回家。
“哎哎，你眼镜忘拿了。”雒笛正在仔细地思考他说的“眼神”到底是什么眼神，就被他诈尸一样的起立吓得哆嗦了一下。
Daniel憋了一肚子的火简直愈演愈烈。虽然在雒笛面前有过情绪失控，但是年龄和教养不允许他经常在女士面前失礼。他克制地返回来拿上眼镜，着实不能接受自己一气呵成的潇洒里穿插了这么一段回头看。
Daniel的房子很快就收拾利落了，进度比雒笛预想的要快一些。雒笛几天没见到他，没想到去Da|vid办公室商量改论文初稿的时候撞见了。他半坐在David的办公桌上，穿了牛仔裤、衬衣和蓝灰色的线衫，看过来的时候令她心颤了一下。
“早上好。”Daniel看见她也不意外，很自然地打了招呼。
“早啊。”雒笛犹豫了一下，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衣服真好看，很衬你。”有那么几秒钟，她感觉Daniel毛衫上的颜色都要跟他的眼睛融为一体了。
“谢谢。”雒笛能注意到他的穿着并且罕见地夸奖两句， Daniel觉得很开心。
“你们先聊，我要回系里一趟，今天有学生约了我。”Daniel无意打扰他们聊正经事，看看时间就很主动地离开了。办公桌后面的Da|vid神情有点复杂：“你来之前我还一直想赶这家伙走，怕你们碰面会打起来……你们和好了？”
“和好谈不上，本来也没什么交情。”雒笛把大衣脱下来挂好，抱着电脑坐在旁边，“就是个普通邻居水平吧，见面打起来不至于。心情好的时候还一起看个电影呢。”
David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似的张开了嘴：“他在追求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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