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势似乎渐渐有所削减。
屋内摇弋着暖色的烛光,半开的窗棂飘进冰冷的雨水,也带来一丝清凉之意。
烟络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眼,伸手又去取脉,然后还是面无表情地坐下——顾方之的伤实在是让人有些沮丧。数日前,御猎时的内伤和他淋得湿透染上的风寒,连日来,他似乎都未曾好好诊治过;眼前,身后又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之伤本来就不算轻,加之剑气新添的内伤,以及一夜的风雨交加——烟络看着他不曾醒转的脸,愁肠百结。
然而,榻上之人却微微动了动手指。
烟络一惊,盯着他苍白的指节,竟然愣得忘记了反应!
他眉头紧锁,低声地□□了一声,微微卷翘的细密黑睫动了动,慢慢睁开了一双有些恍惚的眸子。
烟络诧异地凑过去。他看着她,湿气缭绕的双眸渐渐亮了起来,原先粉色的双唇此刻是病态的苍白,微微动了动,话音极低,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烟络轻轻揉了揉他紧锁的眉间,柔声道:“醒的这么快?再歇一会儿。”
他费力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熟悉的弧度,这一次话音虽低,却说得有些清楚,他问她,“累不累?”
烟络笑了笑,“净是瞎操心。”
他微微一笑,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却不肯闭上眼睛,含笑无言地望着她良久。
烟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笑着伸手,要去合上他毫无生气的脸颊上那双格外明亮的眸子,轻声道:“你伤得不轻,再歇一会儿。”
顾方之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隔开她的手。这样微微一动,他却痛得脸色愈发刹白,蓦地咬紧了下唇。身后传来的撕心裂肺般的剧痛,如汹涌的海浪一阵一阵席卷过他早已遍体鳞伤的身躯,他不由吃痛地合上了双眼。
烟络知道药效已过,迅速取出银针,封住了他身上几处穴位,却又有些不安——他本就有很重的内伤,血气不畅,这样的施针终究不能太过频繁。
顾方之略微平静了下来,看着她掩饰不住忧色的脸。对于自己的伤势,他自然不会比她漏掉多少,却有些满意地笑了起来。
烟络奇怪地看着他,明显不解他此际的神情是为何。
顾方之低弱却愉快地缓缓说道:“本少爷……终究……不是……什么也……也做不成……”
烟络瞧着他此际的模样,故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道:“没犯糊涂吧?”
顾方之望着她,笑了笑,“好像……是有点热……”
烟络笑着起身去取来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一点白色粉末,帮着他以水送服。
顾方之皱起了眉头,道:“这么……苦……”
烟络小心翼翼地收好瓷瓶,“如果不想如八亲王那般,就乖乖地一日三次用这种药。”
“这什么药?”顾方之眨了眨幽亮的眼睛,好奇地问。
烟络笑道:“等你痊愈了,可以慢慢问。”她看着仍旧睁着双眼的男子,道:“顾方之,你是要自己睡呢,还是要我用药帮你?”
顾方之闻言,忽然记起苏洵以前的模样,讪讪地笑了,“我自己来……”说罢,缓缓合上眼帘,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烟络守在一旁,不敢合眼,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压坏了背后那么长的一道伤口。
天色仍旧是一望无际的幽黑。
苏洵在门外轻轻叩响了门扉。
烟络起身开了门,见了是他,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尚在半空的手,笑道:“呆子,何时进自己的屋子也要敲门了?”
苏洵微微一笑,道:“你睡一会儿去罢。若有异样,我会叫你。”
烟络笑着拉他进来,与他一齐坐下,“我不睡。我们一起坐坐。”
苏洵坐定后不放心地看了看榻上尚在沉睡的身影,道:“方之伤势如何?”
“会好的。”烟络笑了笑,怕他太过担心。
苏洵迟疑着点点头,取出一枚信笺,递至烟络身前,“你识得这一手字迹么?”
烟络接过来,看着信封上那四个小字,秀气的柳眉微微一蹙,然后迅速翻开雪白的信笺,手指轻轻划过其上寥寥数字,终于抬头笑了笑,“认得。”她看着苏洵,脸上全是宁静的笑意,轻轻说道:“我师父。”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他喜欢赵体。”
苏洵微微颔首。
烟络看了看朱砂笔墨标记的裕鑫钱庄,沉吟着笑道:“林里的那个人果真是他。”
苏洵一脸略微的不解。
她挽着他,笑了起来,“我们出了地牢后差点走不掉,一名白衣人在林中截住了追兵。他手上的剑看来很眼熟。”她含笑侧头看着他,“你可曾听过‘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五年前,师父说那剑自即日起,更名为清霜剑,至于原先是什么名字,他记不得了。”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苏洵眉心一蹙,道,“你师母亡故了么?”
“我不敢问。”烟络眨了眨眼睛,答道。
苏洵听了也不再多问,想了想,又道:“你师父避世深谷,为何突然于此时现身?”
烟络瘪了瘪嘴,“谁知道?当初他可是连踢带揣地把我一个人赶出谷来。难道良心发现了?”
苏洵明白她的话不过是一场玩笑,低眉认真思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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