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的这处老宅院, 冬末了才有人来打理过。可如今春风一吹, 诺大而空旷的院子里又是杂草丛生, 一片粉花翠浪。
佩玖呆呆的望着眼前, 直至香筠过来唤她了, 她才醒过来, 问了一句:“大哥可走远了?”
香筠点点头:“大公子已骑马走了。”
“好, 那咱们也回去吧。”佩玖怔怔的抬脚往外走去,心下却还因先前的事忐忑着。
她原以为大哥是在外遇到了什么事,才会举止如此反常。可大哥只抱了她一会儿, 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时香筠忽地又想起来,说道:“对了小姐, 刚刚大公子走时, 还要小姐带话儿回去,今晚他住在衙署不回府了。”
迟疑了下, 佩玖便应一声:“噢, 知道了。”
大哥为了送穆济文跟穆济武, 告假五日未去户部衙署, 想来各种册子已是堆积成山了, 不回府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这般想着, 佩玖便不再刻意放慢脚下步子。先前还多少有些忐忑,这会儿听到大哥不回府了,她倒觉莫名踏实了许多。
只是眼下也还有一个人让她犯愁的。
乘着马车回府后, 佩玖迟疑了下要不要去看看穆樱雪。先前拜祭宗祠时, 穆樱雪算是给了她个没脸,可拜祭完后,母亲再三叮嘱她回府去看看樱雪。
佩玖也明白母亲的苦心,樱雪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她如今也姓了穆,与樱雪关系若是就此僵了,最终为难的还是父亲。况且樱雪在穆家也呆不了多少日子,何必此时再生乱子。
站在分叉路口犹豫了下,佩玖还是先回了汀兰阁。就算去哄,她也打算先回去捊捊今早的事再去。
佩玖推门,意外的是竟见穆樱雪坐在她屋里等着她。
“樱雪,你……”佩玖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见穆樱雪起身奔了几步,抱住妹妹!
“对不起玖儿!”穆樱雪说话时,已带了些许哭腔儿。
佩玖有些茫然,但还是伸手在姐姐背上轻轻拍了拍:“怎么了?慢慢儿说。”
“我……是我太小心眼儿了。”穆樱雪将头趴在妹妹肩上,轻轻啜泣着道:“父亲什么也没说,就带我们去祠堂,到了才说今日要将你的名字添进穆家族谱里。当时不知怎的我就想到自己没多少日子就要嫁去柳家了,以后你能每日看到父亲和大哥他们,而我却不知多久才能再看他们一回……”
“然后我就莫名的心生嫉妒……”
听樱雪说完,佩玖眼底也是无奈。她尤记得跟着娘亲初来将军府时,听到樱雪喊她娘母亲,她也是心生嫉妒的。明明娘之前只有她一个女儿,可突然间就多了旁人来和她分享这份母爱。
樱雪的那种感受,她自然是懂的。
佩玖又在姐姐背上轻轻拍了拍,“我知道,我知道,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是我分享了你的爹和大哥,可你也分享了我的娘,这样一来非但扯平了,而且我们还都有了一个完满的家!”说到这儿,佩玖将穆樱雪扶开,调皮的冲她笑笑:“那不是我们都赚了么?”
穆樱雪先是一怔,既而破涕为笑,刮了下佩玖的鼻尖儿:“就你会算!”
“嘿嘿嘿——”
***
定昏时分,夜幕笼垂,旁处是更阑人静,琵琶巷的勾栏瓦舍里却是笙歌鼎沸!
最热闹的自然还是赵德海赵老板的德海酒肆。这里非但酒好,歌姬舞姬们也属上乘。一个个歌甜人美,倩影勾魂儿的,正是京城纨绔子弟与骚人词客们最爱流连之处。
一楼大堂莺莺燕燕,二楼厢房你侬我侬,却独有那么一间,正是安静非常。
穆景行坐在软垫上,手里执着酒壶,整个人看起来已是不怎么清醒。
自然,从晌午至现在,已是喝了整整一个白日,人如何还能不醉?然他不摔不砸,就只是抱着个酒壶静静的坐在那儿,浑沌的脑子里还在思索着今日之事。
可想了一整日,他知道没有出路了,佩玖已然成为他同族同姓的亲妹妹。
穆景行执起酒壶又送到嘴边儿,直接从壶口往嘴里灌去!灌饮的同时,他也发出低低的悲鸣,那悲鸣声,是对绝望的隐忍。
终于手中的这一壶又空了,穆景行从桌上的一堆酒壶里又挑起几个晃了晃,全是空的。
最终他愤然的一挥胳膊!将一桌子的空酒壶全挥到了地上。
“吱嘎”一声,上房的门开了,进来的男人长着一张圆滑世故的脸,正是这间酒肆的老板,赵德海。
“大公子,别再喝了……”赵德海跪在桌前,深蹙着眉头看着穆景行。他是穆景行的下属,平日只有听令的份儿,从不敢管主子什么,可这会儿也不得不开口相劝了。
“呵。”穆景行垂眸看他一眼,也不想令他为难,便两手撑着桌子想要起来。
可起了两下都没能爬起,赵德海见状赶忙上前去扶,“大公子,小心。”
他将穆景行扶起,心下总算松了口气,看样子是不准备再继续喝了。穆景行腿脚蹒跚的往门口走去,赵德海便仔细搀着,同时又劝道:“大公子,属下给您备好了马车,直接送您回将军府吧。”
“不要马车!”穆景行一把将他推开,两手撑在门上,稳了稳身子,又回头瞪他一眼。
赵德海原是想继续上前扶的,可被这一瞪,便顿住了。之后眼睁睁看着穆景行扶着门和墙,兀自摇摇晃晃的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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