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的几个角落皆摆放着鎏金炭盆, 其上罩着紫铜熏笼, 热雾源源不断的释出, 溢得满堂融暖。
听着长辈们商议亲事, 杜茂远的眉心却漫上了一层愁色。先前门房前来小声禀报时, 他虽听不确切, 但影影绰绰的好似听到了个“顾”字!
加之穆景行随后瞥向他的那一眼, 他更加疑惑此事与他有关!可仔细想来,顾青栀不至于像上回那样追着来拆他台吧?毕竟这里是将军府,顾青栀的父亲也在朝为官, 安能不顾及这些?
再说自打上回东湖闹了个不愉快,至今二人还冷着,谁也不肯率先放下面子来找对方, 顾青栀又何苦如此?
想清楚这些, 杜茂远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此事不可能与他有关。
佩玖乖巧的坐在娘的身旁, 除了偶尔扫一眼杜茂远和大门, 其它时间都在佯作羞涩的微微垂着头, 嘴角始终挂着礼貌的笑意, 俨然一派含蓄知礼的大家闺秀样子。
杜夫人跟将军夫人说着话, 眼睛也时不时的瞟向佩玖, 抿嘴笑着,似是对这未来的少夫人极为满意。
就在这样一个祥和的氛围下,忽地“哐当”一声!正堂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了。
室内温馨和气的谈话戛然而止, 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大门处, 两位夫人甚至还惊得瞪大了眼。
此时,也唯有佩玖心中有备,依旧唇角含笑,神色淡然的挑起精致的蛾眉往门外瞧去。
就见穆景行负手在左,剑眉凝起,神色忿忿!右边两个家丁押着顾青栀,顾青栀无颜面对众人,耷拉着脑袋,一副认罪伏法的狼狈相。
“景行,这是出何事了?”穆阎蹙眉站起,深知向来行事稳妥的儿子如此做,定是发生了大事。
刚说完又急着伸手指了指被押着的顾青栀,“这是何人?”他自是不认得。
穆景行没急着回答父亲的问话,而是眸色狠厉的瞪着杜茂远!出言时平静中夹着冷嗤:“这就要问问杜公子了。”
显然话中有话,听闻此言穆阎夫妇与杜大人夫妇又将目光投至杜茂远身上。
杜夫人奇道:“茂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的杜茂远早已将头深深埋下,不敢抬起。先前穆景行离开时他便有种不安的感觉,果真是出事了!杜茂远不傻,眼前的情景,他笃信定是自己与顾青栀的关系被穆家大公子看穿了。
看着自己亲手设计的这一幕,佩玖甚是满意,也极为期待接下来的事情。同时她也更加笃定之前的猜测,杜大人果真是知道一切的!他脸上没有杜夫人脸上的不解与好奇,只有惊惶。
佩玖眉间掠过一瞬的哀凄……杜家,果真没一个是值得原谅的。
呵呵。佩玖心下冷笑,启口时却是一副懵懂天真的样子。她冲着杜茂远问道:“杜公子,这不是您的知交好友顾公子么?”
闻言,穆阎与菁娘面上愈加费解,转头看看穆景行,既是杜茂远的好友,何故要绑起来?
不待父亲再开口问第二回,穆景行猛的一推顾青栀!将他推至堂中空地。同时厉喝道:“自己招!”
顾青栀本就反绑着双手,被穆景行这一推,身子瞬时失衡,趔趄了几步还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堂中有足够的空地和聚焦,顾青栀突兀趴在地上,越发不敢抬起头来看一眼周边。至今他尚未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若是此前送扇子与写诗皆为穆景行的有意诓哄,那穆景行既早知真相,又何故如此大费周折?
想不通啊想不通!
见顾青栀没脸招,穆景行只得亲自开口。往堂内走了几步,示意身后的两个家丁将大门关上。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既然事关穆家的准女婿,便要顾及到佩玖的颜面。
“父亲,这位是通政司参议顾大人的幺子,顾青栀。”说着,穆景行指了指仍趴在地上的顾青栀,垂眸看向他时带着明显的蔑视与厌弃。
“如佩玖先前所言,顾青栀乃是杜茂远的知交好友,二人志同道合,推心置腹,形影不离,情深似海……”
这层层递近的说词,使得大家好似开窍了点儿什么。可稍一深思,立马又觉得这推想过于荒缪!
“景行,你这话到底是何意思?”穆阎急着问道。
穆景行俯下身子,在顾青栀的怀中强行掏出一把折扇,信手一捻,将之展开,以手执着给在座诸位呈现一番。
这把扇子,正是此前佩玖以大哥的身份,送与顾青栀的那把。而顾青栀先前在梅园念起这诗时,还特意取出此扇故作潇洒的扇了两下。穆景行便误会这扇子,乃是顾青栀与杜茂远女干情的凭证。
展示一圈儿后,穆景行将扇子收回,嗤笑道:“这扇子……”才刚开口,话便突然哽在了嘴边儿!
先前是没看细致,此时他亲手拿着扇子,却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字体……
穆景行不由得眉头一皱,抬头一记眼刀甩向佩玖!
原本正幸灾乐祸的佩玖,这下也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涨红了脸缓缓将头垂下,不敢再直视大哥。
佩玖只会两种字体,一种是上辈子练下的簪花小楷,一种便是大哥教她的字。而她习大哥的字时,形似神不似,大哥自然一眼便能认出。
只怪她之前没有料到这顾青栀如此痴情,竟将这把扇子时时带在身上!如今竟成了令她无处狡辩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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