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那些被康熙接到京师的前朝遗老们,有人垂垂老矣、有人已然作古,当年还是青年的康熙硬着头皮去赔着笑脸笼络他们,让他们稍微给些薄面, 少骂一些朝廷。
可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遗老们老了,也要为子孙后代想一想。凡事就怕琢磨,眼看着清廷日益稳固, 康熙本人摆明了不是个糊涂虫,对着干是得不着好。
再瞧瞧如今朝廷里的南方士子,除了头发和衣服, 家门延续最要紧的功名利禄……好像也没少了他们的:早年康熙皇帝身边有徐氏兄弟、有高士奇, 有尤侗等人;而渔洋山人王士祯是文坛领袖,仕途亨通, 又与太子诗文唱和;更别说太子詹事府里还有汪士鋐这样的名士。
似乎两代帝王都将会处在南方名士的影响下, 仔细想想世人皆有仰慕风雅之心,便是鞑子, 在繁华之地待的久了, 也会如此。宗室里安王、诚王身边也有大把的读书人。既然如此,可以潜移默化, 又何必动刀动枪呢。
曹寅就是深知这些人心细微之处,才能在京城的皇帝与江南的遗老之间从容游走, 他不想让康熙脸上难看, 但也不想将那些老人逼上绝路。
此刻与老友闲聊, 曹寅无奈的直言道:“我不过是皇上手下的工匠,奉命修修补补罢了,大刀阔斧我做不来……舍不得。何况江南乃是税赋重地,越小心越好。”
这倒是实话,本朝两个地方最不需要作夭的官:一则关外龙兴之地,二来就是江南。
皇帝的御驾缓缓进入了江宁城,比之数年前,康熙第一次入城的时候,现在他的心态更靠近一个标准的封建帝国皇帝的角色。“富有四海,统御万方”的天子,而不是一个强作镇定,战战兢兢担忧,险些偏安滚回关外的年轻皇帝。
二十年过去了,很多的人事物都在发生变化,至少对于玄烨本人而言,这些变化不算很坏。康熙略有自得的看着道路两旁俯首的士绅,忽然叫来胤禩问道:“朕令你召集江南诸名士,你都安排好了么?”
八贝勒就等着皇上这一问,他赶紧道:“禀汗阿玛,儿臣都照您的吩咐,与成德、曹寅一同参议,都已安排得当,只等汗阿玛召见士子们。”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又道:“老四老五要侍奉太后,几个小阿哥还小,你多上心些。”他们家里大带小也不奇怪,阿哥们是主子,只靠着太监在外头显然是约束不了他们。康熙本人一时半刻也顾不上,正好让老八哥哥管弟弟。
八贝勒奉命探望两个小兄弟,十二阿哥胤裪和十三阿哥胤祥,这两个都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原本康熙也打算带上十四阿哥胤祯,可惜临出发的时候老十四病了,就没来成。而老九老十因为今年要娶媳妇,也被留在京中,回去康熙就要给他们指婚了。
十二阿哥被苏麻喇姑养大,读书骑射也是寻常,但他平素低调温厚,年纪轻轻却也明白自得其乐的道理,如今到了江南,也是顺其自然,并没有特别大的好奇心。
对于老十二这个样子,胤禩早有预料,他担心的也不是十二,而是十三阿哥胤祥。他额娘和自己额娘一样是庶妃,可生有一子二女,很得宠爱。胤祥本人读书骑射都很好,平素也深得康熙宠爱,这两年老爷子出巡避暑常带着他,被宠爱自然胆子大,八贝勒是真怕这小子闹腾着要出门。
可十三阿哥居然也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这可不对了,出来的时候他还挺高兴的,闹着要跑马要钓鱼,怎么这会这副样子?
“你们没有好好伺候阿哥?”胤禩板起脸,质问太监道:“出门在外,阿哥若是有所不适,奴才更该尽心,早些请太医过来,你们做什么吃的!”
“八哥,我没有不舒服……”胤祥嘟囔道:“我是担心我额娘,在路上的时候宫里顾谙达写信过来,说我额娘病了。”
“哦,咱们离京城这么远,说不定这会娘娘已经好了。”胤禩语气和煦的安慰他道:“你先别担心,汗阿玛驻跸江宁,算算日子,大概这几天宫里的消息就该传过来了,必定是好消息的。”
胤祥到底年少,又被哥哥宽宽心,点头道:“多借八哥吉言,弟弟先谢过了!”
十三阿哥的额娘章佳氏的确是病了,而且病况不太好,据说是身上骨头总疼,但宫中女人们私下传言,也有说章佳氏是生了三胎养的不好,所以如今一病不起。
消息传到直郡王府的时候,已经夏末时节,胤禔河务差事办的顺手,得便还能回家瞧瞧老婆孩子,倒也是一派悠闲景象。
“前儿进宫,额娘嘱咐我说,章佳氏庶妃怕是熬不过去了,让咱们准备着点,尤其是你,万一……你在外头还得折腾着回来吊丧守孝。”道琴叹息道:“想想庶妃年纪也不大,都说是产后病。”这事于她也算心有戚戚,生二格格的时候道琴也病了一场,到现在一家子还心有余悸。
胤禔那么不信鬼神的人,当初道琴康复,为了讨个好彩头还给京中寺庙道馆布施来着。苏日格无事就会靠着额娘摸摸她的手,很怕她着凉受风伤了身体;弘晗也偷偷哭过几场,这两年似乎才放下心来,觉得额娘的确是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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