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未到,太阳初升,羯人们就已经聚在了院中,一个个神情紧张,还透着点兴奋。那日听到的东西,着实让他们升起了争强之心,只盼能在贵人帐下搏出个前程。
院子的另一边,则站了不少庄户杂役,都是听阿良所言,前来碰运气的。其中王虎、王豹兄弟俩尤其张扬,时不时冲着羯人们指指点点,对身边那些老实巴交的庄汉也颐指气使,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不过吃这套的人不少,他俩毕竟出身内院,比庄汉们懂的太多。
“让我说,郎主还是会选个庄上老人出来主事!”王虎用眼尾扫过那票羯胡,十分不屑的说道,“羯奴只能干干苦役,哪能真选为部曲。这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就是千金买马骨!纯粹摆给人看的!说到底,还不是庄上的荫户更可靠?”
这话听的庄户们连连点头,一旁的羯人也起了骚动,开始交头接耳,满心忧虑。谁都没当过兵,哪个心里不打鼓?看到众人反应,王家兄弟愈发来劲,昨日他们可是做了万全准备,话编排了一套又一套,不愁唬不住这些农汉。梁府上下本就没什么能人,他俩要人缘有人缘,要本事有本事,还能比不过羯奴?只要在那病秧子面前露个两手,一切就妥妥贴贴了。
正自得意,一阵脚步声从内堂传来,王虎习惯性的一抬头,半截话立刻卡到了嗓子眼里。
只见两个仆役走在前面,抬着短榻凭几,后面则跟着两名婢女,捧着香炉笔墨。四人轻巧利落的把这些精美物事摆在了高堂正中。这等奢遮做派绝不是寻常农户们能见的,纷乱的声响立刻一滞。这时,梁峰踏上了阶梯。
一身群青锦袍,头戴漆纱小冠,几只玉佩悬在腰间,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这一身打扮,就算面见王爵也会不失礼,衬得那张青白的病容也有了十足威严。点漆也似的眸子轻轻扫过院内,瞬时就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这群泥腿子怎见过如此贵气逼人的人物,不少人慌乱的挪开了视线,偶尔有几个胆大的,想要仔细看一看那位贵人的模样,却被一双灰蓝色的眸子瞪了回去。奕延正站在梁峰身后,一身利落的胡服打扮。刀刻似的面上没有半丝表情,反而隐隐透出一股逼人杀气,像只露出了獠牙的孤狼。
之前遭遇山匪的事情,庄子里已经传遍了。也正因为那几个免赋的家伙大肆鼓吹,才让不少人动了加入部曲的心思。然而再怎么说了,这些人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汉,没见过血,杀人更是大对数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立刻,那些放肆的目光狼狈的躲开了,院内鸦雀无声。
梁峰扫过这群衣衫褴褛、面带紧张的汉子,开口道:“梁府之前的部曲,有些跟着姑母外嫁,有些则老弱疲怠,不堪一战。如今我要重组部曲,自然要挑选一些经用的。只要能加入部曲,就能衣食无缺,每人还能领到十亩上好的佃田,赋税减半,可让其他人代耕。如果能完成操练,上阵立功,还可酌情免赋。”
这是梁峰想了许久才做出的决定。这个年代,除了世家豪强外,根本没人能养得起职业军人。也正因此,由豪强一手掌控的部曲私兵,战斗力要远远强于普通军队。
屯田养兵也是个办法,但是梁峰一开始想走的就是职业化的精兵路线。然而发兵饷他可没那么多钱,所以最简单的,就是把部曲和他名下的田地挂在一起。这就有点像先秦时代的军功授田制度了,赋税减半的佃田,能让士兵和他的家人过上极好的日子,就算没有成家,把名下的田地赁给其他人耕种,减免的赋税也能成为兵卒的个人收入。
更重要的是授田制在人少时还不算什么,如果大量流民涌入,拖家带口,就可以从中选出精锐,作为战兵。而他的家人则会留在后方种地。这样就能打造一个良好的循环,田地既不会荒芜,兵卒也无需为劳作分心。而丰厚的个人收入,又会让前线的战士们更加拼命。毕竟任何人在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时,才是最顽强勇敢的。
果然,一听到这话,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这比他们设想的待遇,还要好上几分!
然而梁峰话锋一转:“不过我招募勇健,是为了保护田庄。如今恰逢乱世,山匪横行,正是用人之际。故而我只要那些敢打敢拼的汉子,如果无法经受操练,听命行事,就不配成为梁府的部曲。”
有了胡萝卜,又有了大棒,那些汉子神情立刻紧张了起来。不少人都握紧了拳头,猜想会是怎么个操练法。
梁峰随手一指站在身边的奕延:“这就是你们的队正,名唤奕延。以后操练一事,由他全权负责。奕延,你去吧。”
听到命令,奕延立刻踏前一步,高声喊道:“所有人,按高矮列成四队。矮个在前,高个在后!”
他没区分羯人和庄汉,不少人都愣了一下,然而那位贵人盯着,又有这看似凶狠的胡人小子呵斥,没谁会在这时候捣乱。一群人慌乱的排起队来,嗡嗡乱成了一片。奕延还不断叱:“你,跟右边那个换换位置。后面那个,上前排站好!”
花了好几分钟,队伍才排成了四列。奕延站在了队列的正前方,大声道:“从第一列左手起,报出你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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