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蹲在周清宴家门口前的石头墩上抽完一根烟,回头去看身后的房子。三间青砖土坯房,没有好好打理过,房顶上的草都有半尺来高,风一吹,来回倒。
大铁门生上红铁锈,拿手一刮满手的红铁沫子。没有上锁,用一根碧绿的尖上冒出一点点嫩芽的树枝别着。
村长抽完烟,拍拍满手的红铁沫子,刚才他使了吃奶的力气都没有推动这扇破旧的大铁门。他看见周清宴老远背着一袋子东西走过来,赶忙从石墩子上下来,笑着招呼:“清宴呀,回来啦,这是去哪儿啦,叔都好几天没见你了。”
周清宴背着袋子嗯了一声,就继续朝前走,到了门口伸手把门上别着的树枝拿下来。村长的脸笑的起了层层的褶子,颇似秋天晒干的脱水老菊花。他站在一边,紧贴着周清宴家的大门,伸手拦路:“叔跟你说的那个事儿这么样了,你看你三天两头不在家,房子也不住,你把它卖给叔,你大哥要娶媳妇了,叔就是想把两边打通建五间大瓦房。”
村长对五间大瓦房非常的执着,自从他的儿子相中隔壁村的姑娘,而姑娘提出来要结婚行,必须要礼金八万,黑色的轿车一辆,另外还要新盖五间大瓦房。村长家原来的房子只有四间,合计一下,哪怕翻盖还是不够,又不愿意重新买地,让儿子离得太远,就看中周清宴的三间青砖土坯房。
留出老两口自己住的,还正好剩下五间。
周清宴推开门,眼看就要进去,村长使劲的扒住大铁门,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见到周清宴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小子神出鬼没的,自己可是在他家门口蹲了五天才看见的人影。村长竖起一根手头:“一千,叔出一千。”
周清宴回过身把村长竖起的那根手指头按下去,特别诚恳的说:“太少了。”说完,进去把铁门一关,又把那根碧绿的树枝别在大门上。
走到自来水旁,周清宴把背上的布袋靠大缸放好,用一个蓝色边上有裂纹的塑料盆接了半盆水,哗啦全都倒头上。
水溅进自来水管旁边的一个小鱼缸里,里面那只沉在水底怪模怪样短尾巴胖身体背上长鳞头上长毛的蓝色的小鱼猛地张开眼睛,从鱼缸里蹦出来一人多高,朝着周清宴的脸上吐了口口水,又落回水缸里。
门外村长还在使劲拍门,一边拍一边喊:“清宴啊,你大哥他都三十多了,好不容易娶上媳妇,叔再给你加五百,一千五,一千五怎么样,清宴啊。”
周清宴看见自己家大门外面的地上都落了一层红铁锈沫子。
鱼缸里的小鱼翻着白肚皮浮在水面上,吐出来几个泡泡,短尾巴使劲的一拍水面,水花溅到周清宴的脸上,方圆几十米的大地微微震动几下。微乎其微有点感受不到。
周清宴打开布袋从里面掏出两个戗面开口大馒头扔进鱼缸里。他端着盆水去浇院子里种的茄子,这个时候茄子已经结了果实,小孩儿的拳头大小,他摘下几个啃,啃得嘴唇牙齿染上紫色,朝着黄瓜架底下扔下一个茄子蒂,就看见黄瓜架上挂着一封信。
周清宴把信从黄瓜架上拿下里,信封上粘着一根土黄色的毛,他把毛捡起来闻闻,一股子黄鼠狼的骚气味。周清宴把信打开,上面是一水的大白话:清宴我的侄儿啊,你瓦叔我遇到了困难,遇到了一只泼皮猴子闹天宫般难搞的玩意,现在我以上级的身份命令你来协助我除掉这只一头杂毛的玩意,如果成功,我会向组织请示给你升职加薪,没多久你一定可以迎娶白富美,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么叔给你一个实在点的,包吃包住,包吃啊,吃多少都行,吃什么都行,吃多久都行,来不来。
包吃。
周清宴端起地上的鱼缸,走到大铁门前,把别着大门的那根树枝插进鱼缸里,打开大门。村长拍了一手的铁锈渣滓,又蹲在周清宴门口抽烟,转头看周清宴出来,嘴唇发紫,露出一口紫牙说:“一万,买不买?”
村长吓了一跳:“清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嘴唇发紫,牙齿也发紫?”周清宴谨记村长抠门爱占人便宜的毛病,他上前拉住村长的手,真诚的说:“我得了绝症,需要钱治病。”
三个小时候之后,周清宴兜里揣着八千块钱,背上背着两个大布袋,怀里抱着鱼缸,鱼缸里插着一根碧绿的树枝。他临走的时候把院子里的茄子黄瓜都摘干净装进一个布袋里,另一个布袋里装的是他今天新买的馒头。按照信上说的路线坐上了去涿城的汽车。
从涿城汽车站下车,周清宴打了一辆小蹦蹦车,按照信上的地址,小蹦蹦车停在了一户小院前。说是小院,从铁栅栏看过去,院子不算太小,院里面没种花。倒是只留下了一米来宽的小路,两边种的都是菜,长地上的有香菜,芹菜,油麦,菠菜,挂空中的是西红柿,菜豆角,苦瓜,丝瓜。沿着小路往前走,就是一栋白墙红顶的二层小楼。
铁栅栏上还缠绕着蔷薇花。
但这些都敌不过从那栋白墙红顶的二层小楼里飘出来的香气。周清宴动动鼻子,那股香气一般人是闻不见的,那股香气自动在他的鼻间放大了无数倍,是鱼的鲜香味儿,这鱼此刻正蒸的鲜嫩合适,多一刻就会老,少一刻则不会熟。没准能赶上时间,吃张瓦子一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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