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星阑愣了一下, 病人是因服用青芥卤过敏,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吐出来, 行针岂会有用,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竟然没想到, 好像在叶棠梨跟前儿, 自己总是尤其的蠢。
棠梨不见余星阑帮忙,抬头见他发愣的盯着自己,不客气的道:“你不帮忙盯着我做什么?”
余星阑这才回过神来,忙过来帮忙。
好在是服用不是直接静脉注射,加之青芥卤虽有青霉素的成份,却远远达不到后世的疗效,毒副作用相对低了许多, 所以即便这两人的体质对青霉素过敏, 也并无生命危险, 之所以出现危急症状,根源并不在青芥卤而是之前便染上的瘟疫, 本就危重病患, 加上过敏反应,自然雪上加霜。
催吐之后, 棠梨让另外腾出帐篷来, 盘了火灶, 上置大锅, 开了药方让人照方抓来放于锅内熬煮, 直至药气蒸腾,把两人挪进去,交代杂役盯着漏刻,每日熏蒸半个时辰。
余星阑拿过那个药方看了看,见上面写着丹皮,生石膏,桅炭,甘草,竹叶,犀角(水牛角),玄参 ,连翘 ,生地,黄芩,赤芍,桔梗,不禁道:“这是清瘟败毒散的方子,研细末冲服可解毒避瘟,竟不知还能外用。”
他这话并未质问而是讶异,棠梨道:“药的疗效一样,内服外用都是一样的,只是快些慢些罢了,若冲服从内里的五脏六腑往外表发瘟病邪气,驱邪扶正,熏蒸的话药力从外而内,使的病邪从汗液经腠理排出,一样可达驱邪扶正之效,之所以不可内服,是因这两人本就病情危重,又兼服用青芥卤过敏,体质过虚,脾胃脏腑之固,恐难以运化药力,反给脾胃增加负担,此时外用最为妥当,却也因过于虚弱,不能熏蒸太久。”
余星阑躬身:“星阑受教了。”
棠梨笑道:“算下来也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余大夫怎的如此客气了。”因两人常在老君观一起义诊,日子长了自然也就熟了,在棠梨眼里,余星阑跟上一辈子军总的那些同事一样,可余星阑这一躬身,便矮了一辈,成了她的学生,令棠梨很有些不能适应。
余星阑却道:“并非客气,星阑是真心佩服叶大夫,不止医术便是这用药的法子,也让星阑大开眼界。”
棠梨想了想道:“其实医道一门并没有一定之规,那些上古的医书古方,拿到今时今日也不一定就有用,毕竟用药需对症,而这一个对症,便同一种病也会生出许多不同的变数来,如小伤寒也可能一个人一个样,简单的头疼病因不同,治法亦不同,更何况每个病人的体质也不同,林林总总算上,一种病所用方药也可能完全不同,所以说要想治病唯有对症,因病施药,方能见效,而我们作为大夫也不一定非要照着医书药典上照搬,活学活用就是,就好比一个人走路回家,一条路堵死了,便绕道走另一条,再不通再绕,只要大方向对,总能走到家。”
余星阑定定想了许久,棠梨这番话乍一听颇有些离经叛道,毕竟他自幼所接受的观念是,医书药典上的古方,都是医道先贤们总结流传下来的,凝结着众多医道先贤的毕生心血,对于他们这些医道后辈来说就如圣人之言一般,不可亵渎,更遑论怀疑,棠梨虽未直接说这些医书古方是错的,但她绝对是这个意思,细想起来,她用药几乎没有一定之规,因此就连见多识广的祖父也无法说出她的师承,大梁虽医道没落,但前朝却绚烂之极,医道名家辈出,也因用药的习惯,看诊的风格,或是专精的门类,形成了一些固有的派系,但棠梨无论用药还是针法,跟所有的派系都不一样,祖父说棠梨的用药随心自如,针法亦是如此,这才是真正的医道大家,若真要说师承的话,跟前朝那位跟余家颇有些渊源,铸就了一世传奇的神医皇后,倒像一脉相承。
不止医术像,风格也像,这种有些离经叛道的言谈举止也像。先头余星阑还曾暗暗担心,若果真如祖父所说,叶棠梨跟前朝那位皇后恐脱不开干系,如此说便极可能是慕容氏的后人,前朝已经覆灭,慕容氏作为前朝皇族,若身份被翻出来,只怕是杀头的大罪。
直到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她是国公府失散多年的嫡女,余星阑才松了口气,既是国公府贵女,自然不可能跟慕容氏有牵连了,一个前朝皇族一个当朝权贵,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
松了口气之余,却也生出些许失落遗憾,说不清道不明,只知道,从消息传来那刻起,叶棠梨便再不是那个同自己在老君观看诊的叶大夫了。
他本来以为不会再见她了,毕竟她如今的身份不同以往,岳州又瘟疫肆虐,便她想只怕国公府也不会让她涉险,更何况还有个对她极上心的齐王殿下,以齐王的性子怎会让自己的王妃深入疫区,为人看诊。
但他猜错了,她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一下船便进了隔离区,为这些危重的病人看诊,国公府怎么会答应让她出来,齐王又怎舍得让自己的王妃留在此?这让余星阑很是想不通。
棠梨可不管他想什么,既然有了帮手自然就得使唤,本来棠梨就打算把余星阑跟劲节老道弄过来,这隔离区的医生奇缺,太医院那几个过来的除了施老头,其余的都是摆设,应该说还不如摆设呢,帮不上忙不说,嘴里还刻薄,明明是来赈灾的,一个个却跟大爷一样,连帐篷都不进,便迫不得己进来也是紧紧捂着鼻子,生怕被传上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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