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经学的人则是习惯经文成书的时间来排列,易经是伏羲那个上古时候的,自然是第一,书是从《尧典》开始的,所以第二,诗经最早的是商颂,比尧舜晚,排第三,礼经主要讲的是周公时期的,所以第四,春秋其实是鲁史,又经过孔子的修订,位列老小,排在最后。
所以同样是排在最后的《春秋》,但因为在前面排列的不同,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今文经书表示孔子就是“素王”,古文经则是说孔子就是个整理图书的“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学者而已。
为了这个所谓“正五经”或是“颠倒五经”身份称谓,在西汉中后期,差点人脑袋打出狗脑袋出来……
可见人真不能闲,和先秦抗争的时候屁事没有,一清闲几十年上百年下来,屁都是事了。
司马徽不清楚斐潜现在脑袋里面转悠的屁和事的关系,但是他清楚斐潜肯定已经是大体上明白今文古文相争的情况,并且还有了他自己的想法和策略,于是就将目光投了过来,说道:“五经之事,子渊既有定论,不妨赐教一二。”
斐潜摆摆手,谦虚还是要的。
不过从结果来看,其实今文和古文相争,在后世五经的排序,已经是给出答案了。毕竟古文拗口隐晦难懂,今文可以掺私货,谁不喜欢啊?但问题是一边掺私货,一边将祖师爷高高裱起来,表示自己是奉了祖师爷的传统在掺私货……
孔子要是真的泉下有灵,棺材板肯定是盖不住了。
司马徽又笑着说让斐潜随意说说,只是闲谈,何必拘束云云,斐潜才说道:“经书之妙,不在前后,而在其理也;孔子之尊,不在其貌,而在其道也。”
这个是大白话,而且放在那里都对,所以司马徽也没有接话,只是点点头,示意斐潜继续说。
“……故而,守山学宫之内,不论今古,只论师道……”斐潜端起司马懿奉过来的茶汤,看了看里面浑浊的颜色,闻了闻,嗯,还是算了,不喝了,不知道女装大佬有没有加什么稀奇古怪的料。
女装大佬低垂着头,露出一截优雅的脖颈,跪坐一侧,纹丝不动。
水镜先生司马徽倒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斐潜的举动,他现在全部的心力都在琢磨着斐潜方才说的话语:“师道?”
“……尊师重道也……”斐潜停顿了一下,有些厚着脸皮说道,“……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水镜先生不停的点头,摇头晃脑的显然是很认同,就连一旁力求装作不存在的女装大佬都不由得抬起头,盯着斐潜目不转睛。
“……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司马徽不由得将手一拍,大赞:“好好!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初以圣与愚相形,圣且从师,况愚乎?师者,师其道也,年之先后,位之尊卑,自不必论!大善也!”
斐潜点点头说道:“天生万物,万物可为师,农师于庄禾,工师于器械,兵师于沙场,各有其长,亦有其短,何必求全责备?故而学问一事,五经之书,亦无高下之分,唯有得道先后也。”
“好好!”司马徽大笑。
司马徽能和庞德公聊的来,自然不是什么死扣书本,然后抱着儒家弟子天下第一而去的,并且在汉代,也确实没有什么人会觉得儒家弟子就有多了不起,在这个年代,更多人还是觉得自己家族更重要。
至少刘邦指着儒生破口大骂,扯了儒生的帽子丢到地上撒尿,也不见得被汉代这些儒生记恨到骨头里,还是对于刘邦称赞有加的,若是在后世……
“尊师重道,学以致用。此八字便为守山学宫之紧要也,亦为蔡公毕生之念……”斐潜顺手就扯了蔡邕当大旗,“今学宫大祭酒令狐孔叔脾性温和,纯良谦顺,若为讲师,则余之,若为卫道,则不足。潜当下政务繁杂,分身乏术,学宫之事又断不能废,水镜先生名满天下,学问通达,故而潜有一不情之请……”
“……请水镜先生任守山顾问,以正师道,传承经文,不知水镜先生意下如何?”斐潜站了起来,朝着司马徽拱手而拜。顾问,这个职位早在汉代就已经有了,并非后世专属。
司马徽来守山,肯定也是冲着学宫来的,这一点毫无疑问,要不然也不至于特意留在此地,但就像是后世伟人所言,团结可以团结的,打击那些不能团结的,从整体上来说,司马徽还是可以作为一段时间的战友的,毕竟不管是在河内,还是在荆襄,司马徽的声望都比较大,有他加持守山学宫,自然比令狐邵,或是蔡琰更好一些。
这样一来,令狐邵主要负责政务的方面,司马徽则是侧重于论道,而对于蔡琰来说,她先天上在“书”的强势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因此三个人并不会有太多的重叠,倒是可以相互补充,相互支持。
司马徽自然是推辞,但是对于那些所谓的年老啦,才疏学浅啦的词语,斐潜就静静听着笑笑,然后又再度上演来来往往的戏码,最终司马徽才长叹一声,表示勉强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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