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嬷嬷也听到了动静,看了孙老夫人一眼,脸上的黯然神情无法掩饰,垂头起身出到上房门外,东厢廊下,东阳郡王叶立海冲在最前,走的长衫前襟长长扬起,一头扎进上房,看到半靠在炕上,神情安祥的孙老夫人,如婴孩看到母亲般,眼圈一红,软膝跪倒在炕前。东阳郡王身后,世子叶树盛,刘郡王妃、世子夫人姚氏、二奶奶林雯、二房陈夫人、三爷叶树玉等人呼拉拉跟着跪了一地。
“都起来。”孙老夫人沉稳的声音里透着不满:“何至于此?!”
“是!”东阳郡王忙站起来,垂手站在炕前,满眼满脸焦急渴望的看着孙老夫人:“阿娘,官家立太子了,这事……”
“我已经知道了。”孙老夫人的目光越过儿子,落在叶树盛身上问道:“四哥儿可还好?”
“从听到立太子的信儿,我还没见过四爷。”叶树盛又是难过又是自责的应道,孙老夫人轻轻‘噢’了一声:“我就问问,见不见的,也没什么要紧的了,你坐。”孙老夫人指了指炕沿示意儿子东阳郡王:“既然到这份上了,这府里、叶家,也该安排安排了,人也到齐了,你先说吧。”孙老夫人示意东阳郡王道,东阳郡王一脸茫然:“阿娘,这事这么突然,哪有什么安排?”
孙老夫人目光清冷无波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她对他连失望都没有了,叶树盛不自在的挪出半步,略欠身道:“立太子的事确实事出突然,老祖宗,还是您安排吧,您才是咱们叶家的主心骨。”孙老夫人叹了口气:“我这把年纪了,还能给你们当几天的主心骨?我死后,这个家,”孙老夫人环视了眼众人,目光落到东阳郡王身上:“你也上了年纪了,这些闲事,就让大郎操心吧。”
东阳郡王脸色有些难堪难看的点了点头,刘郡王妃神情不变,相比于丈夫,她更愿意儿子早日担当这家族大任,叶树盛愣了愣,神情突然变了,直直的看着孙老夫人,孙老夫人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露出丝微笑,这一阵子,这个孙儿又长进不少,孙老夫人欣慰于孙子的长进,懒得理会儿子的愚蠢,已经是家族存亡的关头了,他还只顾着他的脸面!
“我死后,留老二媳妇在京城看宅子,其余所有人,都回老宅子闭门守孝。”孙老夫人接着交待道,叶树盛张了张嘴,眼泪夺眶而出,东阳郡王皱眉道:“阿娘,您的身后事还早……”
“太婆!”叶树盛打断父亲的话,在众人的或茫然或愕然中流着泪扑通跪倒在炕前,仰头看着孙老夫人哀声道:“您不能这样做,这一场是咱们叶家的劫数,太子若不能容叶家,这抄家灭族断不会因为守孝就能躲得过,太子若肯放叶家一条生路,太婆这样,岂不是枉折了寿数?让儿孙们何以安心?太婆,不能这样!”诸人这才明白孙老夫人这一番交待的话外之意,东阳郡王‘呼’的站起来,又扑通一声跪在叶树盛身边,泪如雨下:“儿子不孝,阿娘万万不能如此……如此……”东阳郡王说不下去了,号哭着磕头不已。刘郡王妃等诸人急忙跟着又跪成一片,高高低低哭成一片。
“都起来!我还没死呢!”孙老夫人愠怒道,叶树盛急忙起身,一手抹泪,一手去扶父亲东阳郡王,孙老夫人往后靠了靠,半闭着眼睛,听着哭声止了,这才睁眼接着交待道:“我的嫁妆已经分好了,一半添进老二媳妇嫁妆里,一半,给十二妮子添妆。”
“添进老二媳妇嫁妆里?”叶树盛夫人姚氏又惊又气,脱口叫出了声,叶十二娘的阿娘陈夫人紧跟道:“阿娘就是再疼十二姐儿,也不是这个疼法,给她添了妆,那不都得带到姚家去了?这得留给玉哥儿!”二房长子叶树玉和媳妇刘氏站在陈夫人身后点头如捣蒜。
孙老夫人气的闷‘哼’了一声,手指轻轻抖着,点了点叶树盛吩咐道:“你跟她们说!”叶树盛正对夫人姚氏怒目而视,听到孙老夫人的吩咐,急忙恭声答应一句,转头狠盯着姚夫人一字一句道:“糊涂!叶家都到了生死关头了,你竟糊涂到只顾掂记银子!若是抄了家,这银子只有放在老二媳妇和十二妹妹的嫁妆里,才有保住几分的希望!”
姚夫人低头横目,满身不忿的斜着林雯,却一点声音不敢再发出。林雯哀伤的呆站在炕角,她的心神都在孙老夫人身上了。陈夫人转着眼珠干笑道:“既是寄放,这人多嘴杂的,还是先有个章程才好,,免得以后说不清楚……”
“不是寄放,那是我的嫁妆,我想给谁就给谁,”孙老夫人语气淡淡的打断了陈夫人的话,却看也不看她,只看着叶树盛吩咐道:“盛哥儿,你听着,你说的不错,这是叶家的一场大劫,叶家能不能度过去,只看叶家祖上留下多少福缘了,我死后你们分家吧,立刻就分,往后叶家诸人,就各人顾各人,你记着,你只要保住你自己这一支就足够了,余人余事一概不要管,生死只随他们。”孙老夫人这一番话说的直白无比,满屋的人都听懂了,却是神情各异。
“唉!”孙老夫人叹了口气:“我老了,凡事只往好处想,叶家这些年荣华太过,耗尽了福禄,这一场劫难……”孙老夫人神情灰败,闭着眼睛停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睛,转过头,定定的看着林雯温声交待道:“雯姐儿,我只求你能护住两个孩子,不要断了叶家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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