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狐鹿涉一路前行,经过大约一刻钟的徒步,阳罔来到了一处穹庐之前。
“拜见左屠奢……”在穹庐前警备的一个匈奴贵族带着数十名武士迎上前来,单膝跪地,对着狐鹿涉行礼。
“今日是左大都尉执勤?”狐鹿涉颇为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贵族,疑惑着问道。
匈奴人在元德六年惨败之后,北撤的匈奴贵族,在姑衍山召开了一次会议,正是那次会议上,狐鹿涉与句犁湖达成共识。
确立了句犁湖为单于,狐鹿涉为左贤王的双重领导体制。
同时还确立了匈奴体制之中,最重要的左右大将、左右都尉以及左右大当户的分配。
其中,属左的,基本都是句犁湖的人,而属右的则都是狐鹿涉的人。
而单于与左贤王的安全问题,由这六人轮流保卫。
以此确保,无论是句犁湖还是狐鹿涉都不可能对彼此下手。
因为倘若他们两个任意一人,企图对另外一个下手,必定遭到另一人的亲信的攻击。
正是这个恐怖平衡,使得无论句犁湖还是狐鹿涉,都能对彼此放心。
最起码,不用去怀疑和揣测对方,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正是因此,在当时的危局之中,匈奴帝国才没有四分五裂,更没有发生内战。
然而,这一体制,并非无懈可击。
且人心,总是善变和多疑的。
阳罔心里悄悄的一笑,他已经知道,自己未来应该怎么做了?
“回禀伟大的左屠奢,今日是右大当户呼衍且骶执勤,不过,因为龟兹王和疏勒王忽然抵达,所以伟大的大单于派遣右大当户前去迎接,而本来应该顺位替补的右大将兰涉在三日前已经被您派往昭苏国了……”左大都尉笑着道:“如果伟大的屠奢不放心,奴才可以这就去叫右大都尉来此……”
狐鹿涉脸色一僵,过了一会,才笑着道:“本屠奢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左大都尉有些过敏了啊……”
说着,就带着阳罔,在他的亲信武士护持下,径自走向穹庐口。
而在这个刹那,阳罔明显注意到了,狐鹿涉脸上的严肃和不安。
虽然这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但却也足以说明问题了。
“也是……即使中国,尚且也有郑公克段,沙丘之事……”阳罔在心里想着:“何况是夷狄之匈奴?”
不过,阳罔也很清楚,现在,句犁湖和狐鹿涉之间,即使有错怀疑和龌龊,但两人的立场和决心是相同的。
所以,此时非但不可以离间这两人,还应当做好安抚和劝说工作。
正想着,狐鹿涉已经掀开了穹庐的布帘,走进了这座匈奴单于的营帐之中。
阳罔连忙跟了进去。
一进穹庐,狐鹿涉就单膝下跪,拜道:“狐鹿涉见过大单于……”
而阳罔则只是微微欠身,以示敬意。
这是汉家高级知识分子在匈奴的特权!更是匈奴人急于拉拢和笼络来自汉室的文人的政策之一。
在今天的匈奴,尤其是北匈奴之中,汉虽然被所有匈奴贵族认为是生死大敌,人人都发誓要报复自马邑之战以来的耻辱。
但是,汉人在匈奴内部的地位,却是飞涨!
如今,有一个汉朝血统,甚至可以让人高看一眼。便是奴隶,也可以得到一些更好的待遇。
而投匈奴的文人、军官,那地位更是不可想象。
有着种种特权,是人上人,类似阳罔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更是被视为与王族孪鞮氏对等的高贵存在。
要女人有女人,要奴隶有奴隶。
许多被俘或者来投的汉家官吏、将官,都因此被其拉拢。
好在,迄今为止,匈奴人还不曾得到过一位汉家的司马以上现役军官。
匈奴人得到的最高级的汉家军官,不过是一个队率。
而且,这个队率还拒不归降,成天吃匈奴人,喝匈奴人的,玩匈奴人的,却天天痛骂。
而匈奴人就像一个小受一样,他打由他打,他骂由他骂。
似乎想用水磨工夫,腐蚀和感化此人。
可惜,阳罔从未见到过那人,更不知道他被匈奴人关在何处。
仅仅是知道,此人是在燕蓟之战时,被匈奴人从右北平郡俘虏的。
不然,阳罔早就已经采取行动,与此人联系了。
“匈奴这个族群,看似勇而无谋,愚昧落后,然则其挫而不折,败而不馁,知错能改,见才能用……确为吾中国之大敌!”阳罔在心里想着,就听到句犁湖的声音道:“左贤王来了啊……快快起身……”
他拉着狐鹿涉的手,走到一张羊皮绘制的地图前,得意洋洋的说道:“左屠奢请看,这是工匠们刚刚绘制的西方地图……真是精妙,有此地图,则西方万里之土,尽在我匈奴铁蹄之下……”
自军臣以来,匈奴人对西方世界的探索和侦测,从未止步。
哪怕是匈奴南下,发动燕蓟之战的时候,西域的匈奴贵族,也从未停止对西方的侦查活动。
而这一次句犁湖西征,更是发动了所有力量,极力的想要搞清楚西方世界的地理和虚实。
现在看来,这件事情让他做成了!
从此以后,葱岭以西的世界,对匈奴骑兵敞开了大门!
而这让阳罔内心更加担忧,他害怕,匈奴人真的决心西迁!
狐鹿涉看着那副羊皮地图,虽然粗糙,远不如匈奴人曾经得到过的汉朝军用地图的精致和细腻,但西方世界的大体轮廓,却也都被描绘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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