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元德六年夏六月甲午(初四)。
要阳都尉所东南方八十里,直道之侧。
黄大带着自己的同袍,艰难的牵着战马,从丛林之中走出来。
站到一个小山坡上,黄仲取出战前,车骑将军特别赐给他的一部千里镜,远眺远方。
然后,他的眉毛就渐渐皱了起来。
“马上派人去通知将军——匈奴人在要阳驻扎了重兵!”黄仲马上下令。
同时,他立刻对自己的部下下令:“马上开始就地建造营垒!”
黄仲的身份,不是汉军的战斗部队的校尉,而是隧营校尉。
当然,作为南军的隧营校尉,他的本事,就非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
事实上,黄仲,从他的名字,你就能够知道,他的出身,好不到哪里去。
仲,在汉语中是二哥、老二的意思。
以此为名者,一般都是庶民和黔首。
一如百年前,高帝兄弟们的名字,伯、仲、季。
这就跟朱元璋的重八之名,有异曲同工之妙。
事实上,黄仲甚至连庶民都算不上!
他的家族,世代都是最低贱的司空城旦——传说是因为他的祖父犯法之故。
总之,黄仲的童年和少年以及青年时期的生活,都过的非常艰辛。
甚至随时可能会死!
在哪个时候,少府可不会顾忌,更不会怜惜司空城旦们的遭遇。
夸夸其谈,满嘴仁义道德的士大夫们,也对他这样的人,唯恐避之不及,甚至,连看一眼,都觉得受到了侮辱。
唯有天子……
黄仲至今依然记得,天子的天使,来到他和他的兄弟们面前,宣读诏书的那一天,
“今朕嘉唐虞而乐成康……夫三王之治,以人为本……司空城旦,亦朕子民,诏下之日,凡无罪行者,皆赦,如庶民……”
直到今天,黄仲依然记得自己的兄弟们热泪盈眶的时候。
他的人生,也从此改变。
少府和内史衙门,很快就给他发放了新的户口竹符,将他的司空城旦身份,彻底抹消——这也是天子的恩典,黄元在成为了隧营校尉后知道,这是天子担心,司空城旦们解放后,却留有身份记录,不利于正常生活。
所以严令各级官员,不得特别标注,不得故意记录。
当黄仲得知此事,心里已经是发誓,要为天子效死!
因为,天子是他的救世主,也是这个世界上,在他看来,最尊重和重视他的人。
恩重如山,都不足以形容!
但是,解放之后,黄仲与他的兄弟们又迷茫了。
他们从出生,一直到长大,都在汉家的司空城旦营里,从事繁重的各种工程活动,被视为消耗品和工具。
除了修地球和凿山开路,他们没有任何其他技能。
他们甚至连种地都不会。
而且,长期在司空城旦营里生活,使得他们的生活习惯以及为人处世,都与外界的人格格不入。
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就是黄仲记得,他的兄长在解放后,拿着少府给的遣散费——一千钱,去集市上买东西,结果遇到奸商,一千个五铢钱,才买到一匹绢布和一石米,但他却偏偏还觉得自己赚到了。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得知真相。
于是拿着刀子,找到那个奸商,将他全家都杀了……
这就是司空城旦们的处事方法。
他们不懂法律,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该怎么生活。
他们的过去,就是在不断的劳作和随时会粉身碎骨的危机之中。
死,不算什么,杀人也无所谓。
这个时候,又是天子伸手,为他们找到了出路。
隧营!
当隧营初立,几乎全部人手都是解放的司空城旦。
因为,其他人,根本不愿意来这个部队。
在当初,这就是一个作战的时候,要吃最多的苦,干最累的活,但却一毛钱好处都捞不到的地方。
连军队里的马夫也不愿意参加。
但司空城旦们却没有二话,几乎大部分被解放的司空城旦,都加入了隧营。
不为报酬,不为地位,只为报恩。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几乎所有的鬼薪白粲,都成为了少府东园和东西织室的织工。
同样也是为了报恩。
感恩天子,救他们于水火,更使得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做人,尤其是可以让子孙后代,摆脱宿命!
但,让黄仲和他的同袍没有想到的是——当年出于报恩之心,义无反顾的响应天子号召,加入的隧营反而成就了他。
在这里,他找到了人生价值。
不就是建造营垒、搭建桥梁、挖掘沟壑嘛……
还能比修建帝陵,建造要塞难?
无非就是修理军械、保养武器嘛……
从小到大,这些东西,他闭着眼睛也懂怎么做,甚至,比制造这些武器的工匠还了解它们的构造!
因为,在司空城旦营,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在维护。
由于出色的业务能力,以及不错的组织能力。
黄仲在南军的隧营里,立刻就展露头角,被南军卫尉赏识,提拔为伍长,然后是什长、队率
接着,高阙之战时,他随执金吾出战,屡立战功。
尤其是在河阴,匈奴大军逼近时,他带着自己的兄弟以及袍泽,在十个时辰内,就在汉军营垒前,挖出一条三百步长,五步宽,深达十尺的陷马壕。
战后结算军功,他被评为‘甲等’,升为校尉。
还有幸被推荐到了武苑,接受了为期一个月的隧营培训。
墨家、法家的大人物们,专门为他上课,少府的许多大匠,也莅临指导,培训他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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