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可具带着自己的族人,步行走下山岗。
他制止了族中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渠帅想要点兵与对面汉军武力对峙的行为。
因为那是取死之道!
鲜卑人的力量,不及汉之一指。
甚至不及汉朝的安东都护府的一手。
去年秋天,丘可具曾经悄悄的乔装打扮,进入汉朝的新化城和平壤城游玩。
沿途的所见所闻,深深的震撼了他。
汉朝的军队,甲具齐全,装备精良,士卒人人孔武有力,进退有度。
甚至,就连沿途的山川之间往来的汉朝商旅的护卫武装和那些呼啸山林之间,忙着淘金的游侠群体,也是几乎人人带刀配剑能弯弓而射。
与之相比,鲜卑的军队,就好像是一群拿着棍棒和石头的原始野人。
丘可具很清楚,就靠着鲜卑的木枪石锤骨箭和那少数的青铜武器,在汉朝大兵面前,几乎不可能取胜。
即使取胜……
鲜卑骑兵能击败眼前这支汉军。
但,能打的过新化城、平壤城里的汉军吗?
能打的过那支在正面击溃和歼灭了折兰部族的汉军吗?
答案是否定的。
而且必然会给鲜卑招致可怕的灾祸。
那是会比草原上最可怕的白灾还要可怕的兵灾。
自幼熟读了论语的丘可具,实在是太清楚,汉朝人或者中国人,隐藏在他们温文恭谦的身影和仁义道德的言辞背后的是什么?
那是对敌人毫不留情和冷酷到底的杀戮、征服和毁灭!
好在……
汉朝人对待自己人,自古以来都足够的好。
就像濊人。
四五年前,濊人是什么?
那是跟丁零人、扶余人一样,软弱可欺的小族。
他所依附的卫满朝鲜,别说匈奴了,就是鲜卑也从不放在眼里。
当时,鲜卑人没有奴隶了,就北上或者南下,抓捕散落在旷野中的丁零人、扶余人和濊人。
掠夺他们的人口和奴隶财富。
濊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每年都要奉上大量朝贡,以此换取鲜卑铁骑不侵略他们的家园。
但现在呢?
秋天的安东之行,让丘可具真是目瞪口呆。
过去依附于卫满朝鲜,被所有人欺凌和欺侮的濊人,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完成了变身。
濊人不再自称濊人,也不再披头散发,被发文身。
他们现在,自称是少皋血脉,青阳氏之后。
是纯正不过的中国遗民。
濊人,废弃了过去的部族生活方式。
他们搬到了坚固温暖的屋舍之中居住,与汉朝移民或者军卒为邻。
他们在家里,不再供奉过去的虎神图腾,而是转而供奉着一只振翅高飞的凤鸟图腾,信仰一位名为‘灌口二郎’的神明。
许多过去的濊人贵族,甚至搬进了新化或者平壤城里的豪宅,朱门雕阁,锦衣玉食。
所有见过他们生活的鲜卑人,都瞠目结舌。
在草原上,一部之主,如丘可具这样的大人物,也只能每月吃两三次肉,穿兽皮缝制的衣物,用骨头或者石头做的器皿。
唯有祭祀先祖神明,才有青铜和黄金出现。
但在濊人的贵族群体之中。
他们衣锦带绣,出入乘坐马车,有下仆服侍。
家里,美妻娇妾成群。
餐桌之上,鸡鸭鱼肉,摆满了整个餐桌。
盛饭用的器具,是美轮美奂的漆木碗,割肉所用的刀具,是锋利无比的铁刀。
为了祭祀先祖,濊人的沧海君,据说一次就给他所认为的元祖——青阳氏之祖少皋帝贡献了黄金所做的冥器数十件。
濊人贵族和平民的生活,深深的震撼了当时看到这一切的丘可具以及随从们。
让他们心痒难耐,羡慕嫉妒恨。
在草原上,只要能让人吃饱,就会有无数的牧民和游民,不惜为奴为婢,千里投效。
为了能吃饱,各个部族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在寒冬之中深入荒原的河流和湖泊,只为凿开冰面,得到冰下的冻僵的鱼类,去深山之中,与虎豹搏斗,只为将其肉带回家里。
从决意开垦井田的那一天开始,丘可具就已经做了两手准备。
一手,当然是独立自主,渐渐强盛自己的部族,然后利用汉匈大战的机会,向东侵略汉地,抢掠财富,向北征服和奴役扶余与丁零,向西兼并乌恒。
用箭和血,打下一个大大的帝国。
而另一条路……
就是万一第一条行不通,或者鲜卑发展遇到了困难和危机。
那就毫不犹豫的去抱汉朝大腿。
哪怕只是给汉朝当狗!
濊人自吹自己是青阳氏之后,所以被汉朝人视为诸夏同胞,所以,各方面都得到优待。
他们的地位,甚至比真番和韩王还高!
汉朝人准许濊人跟汉人一样可以参军,可以入城居住,甚至可以当官吏。
沧海君金信,甚至可以随时自由往来安东与中国,朝觐天子,与诸侯交际。
诚然,濊人的外貌特征和肤色,都与汉朝一般无二。
而像鲜卑、乌恒,在外貌、习俗和肤色方面,都与汉朝人截然不同。
但丘可具有一张王牌。
正是这种王牌,使他有能开垦井田而不惧被汉朝追究的底气。
也正是这种王牌,让他有了开垦井田的冲动。
这个王牌,此刻正被他捧在手上,小心翼翼的像珍宝一样捧着。
这是一个小小的玉器。
古老的岁月,在它的身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玉器很小,不过巴掌大,但它睥睨之间,威势扑面而来,仿佛在无尽岁月之前,有王者曾持着它号令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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