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新阳吕氏跟汁方雍氏,这难兄难弟,臭味相投,惺惺相惜,很快就成了儿女亲家,而且是极为紧密的儿女亲家。
吕世臣的儿子,就娶了雍臣的女儿。
而雍臣的长子,也娶了吕世臣的嫡女,并且纳了对方的两个远房表妹为妾室。
“大兄究竟有何打算呢?”雍臣在感慨完后,艰难的在两个下人的搀扶下,缓缓的转身问道。
作为一个宅了四十年的宅男,雍臣虽然胖,但却一点都不傻。
相反,他有着极高的智商。
若非如此,老雍家怎么可能到现在都还保留在汉室列侯序列中?
早八百年,就被那帮子他老爹的死敌和仇敌给赶出长安了!
“某此来,是想请兄长在这封联名奏疏上署名……”吕世臣不紧不慢的从怀中取出一张帛书,将之放到雍臣的眼前。
借着火光,雍臣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上面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列侯署名,起码不下六十位。
这几乎是在京列侯人数的大半了。
雍臣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吃力的抬起眼帘,看了看吕世臣,笑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虽愚钝,却也懂的,只是……”
雍臣的眼中放出四十年来所鲜见的光芒,盯着吕世臣问道:“你们怎么可能确定,天子一定会让步?”
“今上,可是有着天命神授,万民归心的天子啊!”
“仲尼曰: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你们就不怕天子震怒吗?”
雍臣虽然宅在家里,但消息,却一点都不闭塞。
恰恰相反,他对朝局非常关心。
当下的形势,雍臣也是了然于胸。
天子要废旧钱,行五铢,以其一贯的个性来看,很有可能是要敲山震虎,阻止列侯公卿勋贵还有他们的党羽们洗钱。
于是通过这种放风的姿态,向朝野,尤其是民间放话:千万不要收非五铢钱,不然,收到手里就用不出去了。
列侯勋贵们在这场新旧钱之争中,本身受影响并不多。
毕竟,列侯是靠封国食邑富贵,而非商贾。
只是,列侯们觉得,这一步绝对不能再退让了。
因为,他们已经退让的太多了。
从今年夏四月开始,他们就被天子逼的,一退再退,丧失了无数利益。
前次,大家退让,是因为江都之事,干系太大,加之天子给出了补偿。
可这次,却无法再退了。
再退,很可能就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列侯阶级将失去了对国政的掌握,甚至丧失对国策的话语权。
从此以后,天子就将一言而决天下事。
屁股决定脑袋,列侯们要发起反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求获胜,起码,让天子拿出一个应该的态度和安抚的姿态,以此保证,列侯勋贵的话语权不被削弱。
这个天下,依旧是列侯勋贵与刘氏共掌的天下。
以上种种,雍臣都很清楚。
因为他就是列侯,太清楚列侯们的思维和想法了。
只是……
雍臣看着吕世臣,抬起自己的手,将那帛书推开,道:“请恕在下不敢从之,雍氏社稷香火,不可绝于我手!”
开什么玩笑!!!!!
雍臣对当今天子,有着深深的恐惧。
因为,雍臣很清楚的看到了那位端坐于未央宫的少年天子如今所掌握的无可抵扣和不可阻挡的权势。
今岁江都风灾后,今上就坐实了自己确实君权天授,神明护佑的地位。
他成为了自三皇五帝后,中国又一个能清楚且明确的证明自己,确实拥有沟通天地鬼神的在世神。
跟神掰腕子?
开什么玩笑嘛……
今上甚至都不需要下令,一个眼神下去,南北两军的丘八们就能让列侯们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即使退一万步,今上在列侯们的集体施压下退让了。
以后呢?
秋后算账可是刘氏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根深蒂固的本能。
高皇帝能因为他老爹雍齿当初的背叛,记恨一辈子,甚至让他老爹使劲跪舔,也没办法消除,还得靠张良来帮忙,才捞了个什邡候。
就这样,高皇帝都要故意在诏书里羞辱一下,将什邡,变成汁方。
好在他雍臣机灵,四十年来天天宅家里,使劲吃使劲吃,终于吃成了个胖子,应了汁方之封,这才让老雍家逍遥至今。
而且,今上太年轻了。
可以预见,只要不出意外,他至少将统治这个天下数十年。
只要想想今上的政治生命,任何企图想跟他过招的家伙,都应该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熬过今后数十年天子的打击报复。
反正,雍臣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伏尸百万!”雍臣肥大的双手将那帛书塞回吕世臣手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亲家的身份对对方劝道:“我劝兄长也不要在这上面署名,免得成了任候张越,当世为刘氏臣者,要学就要学鲁候!”
任候张越,是汉室最出名的悲剧,说起来,这张越当年还是雍臣老爹的部曲呢。
可惜,这货太2,因为行事浪荡,得罪了高皇帝,被直接废除封国,这也是汉初功臣中,唯一一个非谋反却在封侯后迅速丢爵的例子。
至于鲁候,当然不是项羽。
高皇帝追封项羽的是鲁公这个头衔。
真正的鲁候,是个女性,而且是老妪。
当初,汉将奚涓作战勇猛,而且身先士卒,每战必冲在最前。
结果,悲剧了,在汉室定鼎的前夜,战死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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