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黑水河畔,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无论是濊人,还是汉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两艘巨大无比,小山一样停泊在江面上的楼船。
这种当今世界水面上最大的战舰,确实具备了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感。
但,更让人无数人惊讶的是:那张正在江面上缓缓拉开的巨网。
别说是濊人了,就是来自中国的移民,也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复杂、精密的大网。
这张网在江面上被两艘楼船一左一右拉开,并缓缓沉入水下。
即使相隔数百步,但人们还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些网绳是何等的粗大。
张未央拿着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
最后发现,那些网绳,每一根都至少有他的拇指那么粗。
这个发现让张未央长出了一口凉气:“泰一在上,如此粗的麻绳,究竟是如何编织出来的?”
作为农民,尤其是西汉的农民,当然不可能没有接触过苎麻和编织苎麻。
中国主要以苎麻作为麻布和绳索的原料。
在中国腹地的农村,苎麻被广泛种植。
桑木业甚至是许多地区的经济支柱。
张未央也曾经亲自参与过织麻作业。
那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
首先,你需要一大块的苎麻田,然后,你得将这些苎麻砍倒,捆成捆,最后将它们丢到一个专门用来抠麻的水池中浸泡半个月。
半月之后,再将这些苎麻从水池中取出,撕下外皮,才能开始纺纱。
邯郸用的纺纱方法是纯手工的纱轮。
具体是用两个石质或者陶质的小圆轮子,一头吊着那些从水中取出来的苎麻纤维,一头则不断将这些散乱的纤维拉伸。
通过持之以恒的反复工作,逐渐获得可以用来织布以及作为绳索使用的麻线。
但即使是最好的拉纱人,也无法保证,自己捻出来的麻线的质量。
换句话说,捻出来的麻线,究竟能用于什么用途,在没有看到成品前,没有人能保证。
作为农民,张未央很清楚,这张巨网的每一根网绳,都可能需要一亩甚至好几亩的苎麻,来做原料。
换句话说,这张巨网的每一根网绳,都是用黄金来编造的。
即使不谈这些。
哪怕是将这张巨网就地分解,所得的麻绳拿回去织布,其价值也是数十万甚至百万钱!
“朝廷疯了嘛?花费如此巨大,就为了制造一张网?”张未央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办法跟上朝廷的节奏了。
“这张拖网,真能一次捕鱼数千石,甚至上万石?”薄世站在一艘楼船的甲板上,对此也颇为怀疑。
最重要的是:就算抓到了那么多鱼,拉得动渔网吗?
要知道,几千石鱼,加上水和网绳,那重量,可就根本不是人力能拉动得起来的。
但很快,事实就让薄世内心的吐槽化作乌有。
当庞大的巨网完全沉入水下后,两艘庞大的楼船就开始升起船帆,借助风力,向下游行驶。
巨大的楼船,毫不费力的拉动着庞大的渔网,水面上只看到无数的鱼群在跳跃,一根足足有手臂那么粗的巨绳,被几个士卒,拉着来到楼船顶层上的机械面前。
薄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机械:是滑轮!
作为帝国的精英贵族阶级,薄世对于滑轮一点都不陌生。
早在遥远的西周时期,中国的工匠就已经开始使用滑轮进行修筑城市、陵墓以及军事要塞了。
至秦朝时,滑轮技术更是迎来了大发展。
出现了专门装载滑轮机械的滑轮车。
传说,秦始皇就是使用滑轮车,吊起巨石和砖木,修建阿房宫。
而汉室少府之中,类似的滑轮机械装置,也是非常繁多。
但眼前的这个巨型滑轮机械,显然不是薄世过去看到过的任何滑轮机械。
它更复杂,也更加精密。
整个机械被固定在楼船甲板的舱室之中——显然,那个舱室被少府改造过,使之可以将那个庞然大物固定住。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整个滑轮机,是由数个大小一不一的滑轮组成,他们彼此紧密相连,使得整个滑轮机械充满了一种让薄世为之神醉的艺术美感。
而这种由多个滑轮共同工作,彼此配合的机械,在这以前,从未在中国出现过。
换句话说,这是少府的最新科研成果。
而在这个滑轮组之前指挥着士卒,操纵滑轮组运动的那位墨者,则是微笑着回头,对着薄世和徐偃道:“此机械乃是吾墨苑在采纳了西方大秦名曰:亚氏之大贤所著之《机械原理》中的‘复式滑轮’定律后,合吾墨家之技,制造而出的专门用于拖动和吊动人力所不能及之器物的机械!”
这位墨者抚着自己的胡须赞道:“那位西方大秦国名曰亚氏之大贤,若生在中国,必为吾墨家钜子之选啊!”
这个评价,在这位墨者看来,已经是非常非常高了。
“西方大秦?”薄世闻言,也是想了起来,据说几个月前,匈奴人送了一批奴隶来长安给天子做礼物。
其中有个奴隶,自号乃西方大秦国之使者。
哪怕薄世远在新化,也从一些邸报与书信中知道了这个事情。
但却没有放在心上。
对中国来说,大秦也好,安息也罢,都是远在天边的不知名国度。
高高在上的士大夫贵族们,很多连匈奴的事情都不想关心。
因此,大家也就是将之当成一则趣闻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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