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从八月开始病着, 病情一天天的拖,说坏不坏,说好却也算不上好。
苏徽很是担心她的身体。嘉禾反倒是无所谓的态度, “太后希望朕能够不问世事, 韬光养晦,朕这场病病得及时,朕恰好也能好好的休息。”
苏徽一方面赞同她这句话, 另一方面却又开始担忧她的精神状况。
“朕没事。”如果是别的人缠着嘉禾问来问去, 她早烦了, 也就苏徽这样大胆、也就苏徽值得她认真回答他的疑惑。
“陛下这些天总在发呆。”苏徽见她坐在窗边远眺,便也默默的站在了她的身后,与她一同朝着白云尽头的方向遥望——什么也看不到, 只有云翳翻涌, 燕雀不安的徘徊于苍空之下, 等会许是有雨会落下。
“朕在想问题。”
“是什么?”
“……云微, 朕不是说过要你控制住你的好奇心了么?”
“唔, 那就看陛下对臣的信任有几分了。”
秋时的风清清冷冷的从洞开的雕花窗涌入,殿内很长一段时间里寂然无声,只有风铃偶尔清脆响动。许久之后苏徽听见嘉禾说:“朕不明白该怎么做皇帝。”
“治国、爱民、顺势而为。”苏徽想了想,以他多年来研究政治史的经验回答道。
嘉禾茫然的看向她, “那,如果朕爱不了他们呢?”
苏徽暂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嘉禾恰好询问的是君.主.制.的症结所在。正因君王作为人的私欲与作为统治者的无私相冲突,所以这样一种古老的制度最终还是逐渐的被取代。而能够领导人类发展的政.体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 臣好像无法回答陛下。”答案超纲了, 不是嘉禾这个时代的人该知道的。
“你一个从八品的女史难道还懂的为帝之道么?”嘉禾觉得好笑于是真的笑了出来, “朕随口问问,你不要放在心里去。”
苏徽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这问题臣没放进心里去,陛下也不要继续想了。明时王阳明说过‘知行合一’的道理。陛下已经是皇帝了,该怎样做皇帝的答案早晚有一天会在陛下履行职责的时候被陛下找出。徒增烦忧无益,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养好身体,这样才有精力过问朝政之事。”
“你居然也知道王阳明。”嘉禾赞许的抬眸看了苏徽一眼,但她却也没有追问苏徽太多,在窗外有细雨飘落的时候,她合上眼睛,按照苏徽之前叮嘱的那样睡了过去。
凉风再度拂面,铃铛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和雨声混杂略有些乱,雨丝被裹挟在风中,点在人的面颊。苏徽抬袖遮住嘉禾,想要关窗,可是……
可是年少的女帝睡着时靠着他的肩膀,眼眸合上时她的安静柔婉,看着就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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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月中下旬的时候,嘉禾的身体逐渐好转,只不过她病因既然来源于心,那么在心中忧虑没有彻底解决之前,她始终是恹恹的模样。
昆山玉受到恩准得以入宫觐见,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安排嘉禾的命令监修白鹭观。
嘉禾斜卧在软榻上,听他汇报白鹭观的重修的进展。
“白鹭观何时完工朕并不在意。工期可以尽可能的拖长,朕还有许多地方用得到你。”嘉禾半睁半阖着眼睛,室内安神的香料让人心平气和,一重复一重的纱幕垂下,殿内的一切都仿佛蒙在烟雾之中。
昆山玉听懂了她话中的暗示,于是毕恭毕敬的朝她一拜,“臣明白。”
“太后还病着么?”嘉禾又看向了自己身畔侍立着的苏徽。
“说是还病着。”苏徽回答道。
杜家兄妹二人,都对演艺事业有种莫名的追求,杜雍装病三年,也不知是为自保还是为了谋反;现在杜银钗为了种种目的也对外放出自己病倒的消息,苏徽虽然心里清楚这个女人现在身体倍棒,搞不好比嘉禾本人还要健康,可是在人前,他还是得恭恭敬敬的拿来了太医院问诊的记录,交到了嘉禾的手中。
嘉禾也清楚母亲的病是怎么回事,潦草的翻了两下之后说:“太后既然病重,那么近来除非军国大事,就不要再来烦扰太后了。朕想要赦免一批囚犯为太后祈福,不知是否可行?”
“陛下孝心感天动地,臣这就去为陛下转告内阁与翰林院,叫他们拟旨。只不过……”昆山玉猜到了嘉禾可能是要重用一些有罪之人,于是提醒道:“犯下‘十恶’之罪的犯人,按理是不能在赦免之列的。”
嘉禾听后淡淡的点了点头,不辨喜怒的说:“朕知道了。”
昆山玉又说:“陛下病倒的这段时日,除了臣之外的御前翰林都十分挂念陛下,想要来探望。”
“朕抽个时间会见他们的。对了,秀之没有惹事吧。”嘉禾为自己挑选的这部分近臣个个都是才华卓越之辈,然而人无完人,林毓的本事在这批御前翰林之中算得上是翘楚,他的性情也最让嘉禾担心。
昆山玉苦笑,“前些时候李骐入京,而后被太后收押。秀之知道陛下想要用李骐,故而一直在为营救李骐而奔走。”
嘉禾闻言愣了一下,林毓以诤臣自居,平日里在面对着皇帝的时候嘴上极不客气,每天都能挑出嘉禾一大堆的错处,变着法的上书讽谏。以至于嘉禾虽然看了天书,知道这人是个忠臣,却也一度忍不住怀疑这人不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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