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靖既然是带着战功回来的, 那么理应受到封赏。如今北方战事尚未平息,若是封赏不当,易使边关将士寒心。
不过——这样的事情也轮不到嘉禾来头痛, 她毕竟没有实权, 之前去问杜太后该如何封赏荣靖,也只是想要根据杜太后的反应推测这件事情的未来走向而已,至于插手是万万不可能的。
朝会之上, 嘉禾听着大小官吏为此事争吵不已, 心中竟是异常的平静。
昨日她和自己阔别了三年的长姊见过面了, 荣靖所表现出来的疏离让她难过,面对着她这个皇帝时的倨傲更是叫她寒心。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她的那封信的缘故,荣靖就不会离开京师, 那么说不定眼下坐在皇位之上的人就是荣靖——这样的念头在三年的时间里无数次从嘉禾的脑子里飘过。她有时候忍不住会猜:阿姊究竟怨恨我吗?
现在她知道答案了, 荣靖怨恨她。
三年之后从边塞回来的荣靖冷厉得有如朔北的冰凌, 她毫不掩饰的将自己的不甘展露在了妹妹的面前, 根本不在意嘉禾是怎样的感受。这样的长姊, 让嘉禾感到陌生。一别三年,曾经那个疼爱她的荣靖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昨夜回到乾清宫时,嘉禾就明白了,天书说的是真的, 她与长姊之间注定要因皇位争夺。如今的嘉禾不再是三年前那个懵懂的孩子,她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将皇位让出来就能够让姊妹之间的情谊恢复如初——再说了,就算她肯让,满朝文武和慈宁宫中的太后也未必就会容许荣靖坐上这个位子。
朝会之上群臣分为数个派别, 一部分人为荣靖说话, 俨然将经历了三年战事的荣靖看做了将领, 坚持该按武人的规矩, 给荣靖封赏——武将能得到的封赏是什么呢?无非是财与名,荣靖不缺钱财,也有长公主这个爵位,她想要的,是兵权。夏朝的将领手中并无兵马,将与兵被分隔,唯有在战事方能凭圣旨调动兵马,一旦战事结束,便需主动交出手中大军,否则便是谋反。这一派的人坚持按照武人的方式褒赏荣靖,是为了将荣靖这个长公主变成一个大将,如此一来下一次作战时能够再次前往北方。
而大部分的臣子则认为荣靖是长公主,长公主为父报仇小心感天动地,应将长公主的事迹载入《列女传》,流芳千古,至于今后……老老实实留在京城嫁人生子,做个悠闲的贵妇人就好。还想出征?做梦。
支持荣靖的官僚说:战事尚未平息,先帝大仇未报,长公主回京稍作休整之后,应当再次领兵北伐才是。如今战事吃紧,就需要长公主这样的悍将。
反对荣靖的官僚说:太.祖皇帝唯有两个女儿,战场凶险岂是女人该去的地方?若长公主有个什么意外,我辈死后当如何面见先帝?堂堂天朝,雄兵百万,犯不着让女人出征。
支持荣靖的官僚又说:陛下以女儿之身统摄天下大权,长公主虽是女子却也能征善战,尔等不长公主上阵,莫非是敌军派来的细作?
反对的说:长公主早已年过二十,再不成婚恐误了花期,尔等不让公主好好的嫁人生子却偏偏唆使公主去危险至极的战场,是何居心?
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所围绕的中心是——荣靖身为女子,有没有资格以武将的身份立足朝野。
这是个不小的话题,这群人表面上是在争荣靖有没有资格为将,实际上是在影射御座之上的女帝。
嘉禾自然懂得他们的意思,按她的意思,荣靖不该为将,但不是因为荣靖是女人,而是因为她是她周嘉禾的长姊。古往今来凡是手握兵权的诸侯王,多为皇帝的心腹大患,荣靖与嘉禾一母同胞,她若在军中网络自己的势力,而后效仿靖难的燕亡朱棣,嘉禾该如何是好?
朝会之上,嘉禾谨慎的不曾表态,两拨争执不休的臣子被嘉禾以“咆哮朝堂”、“御前失仪”的罪名申斥,之后她便宣布了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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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乾清宫之后,董杏枝安排的探子向嘉禾报告,说荣靖今日不在宫中,出外游猎去了。
汉唐之时,贵胄游猎成风,可随着宋明以来文风大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更爱凑在一起品茶吟诗,荣靖却是个少见的例外,成日里就爱舞刀弄枪。
“盯紧她。”嘉禾倚在榻上,疲惫的合上眼,“记清楚和她一同游猎的人都有谁,其中若是有武官……报告给朕。”
“是。”
“对了。”嘉禾又说:“把那个叫云微的女子,带到朕面前来。”
“陛下……”董杏枝稍有迟疑。
那个在荣靖归来之前莫名其妙出现在嘉禾身边的少女十分可疑,搞不好就是荣靖安排的细作。
“把她带过来。”嘉禾语气强硬了几分,“就算这真是细作,朕也没什么好怕的。”
就这样被关了好些天的苏徽总算得以重见天日,来到了嘉禾面前。
其实他并没有关太久,只是因为这几天一直被困在一个狭窄的地方,所以导致他有了一种度日如年的漫长感。
白天时见到的嘉禾和昨晚那个因酒醉而阴郁的嘉禾不同,她一身圆领窄袖袍,戴善翼冠,腰间束带饰有金玉,乍眼看起来,倒真是个有模有样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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