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园大喜过望。终于有人撑不住了!
方才险些当街挨揍的惊魂, 抵不过胜利在望的喜悦。还是坐不住,让人备车,叫了三五个保镖在侧, 亲自去看个究竟。
果然,不认识的商户也加入了抛售狂潮, 愁眉苦脸地指挥下人,搬出这些日子囤积的库存,有气无力地吆喝:“白米……一千五百钱一斗……面粉……猪肉……快来买啊……”
平衡的支点只有针尖儿大。洪水拍击的大坝,被抽走了中间的一块砖;摇摇欲坠的高楼,被人在地基上挖了最后一铲子。升到顶点的泡沫终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 “波”的一声,碎了。
开始还有人责备这些商贩们不守信用, 没多久, 也纷纷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笑到最后。越来越多的投机商开始抛货,开始还想着不能亏本, 定价上十分矜持。没多久就发现, 旁人手里的货物越来越便宜。不得不咬牙切齿,把那价牌儿修改了一次又一次。
最高兴的是芸芸众生, 挎个篮子, 拉个车儿,有说有笑的沿街采购。节衣缩食这么多天, 总算吃得起一斤肉了!
“马行街那边儿开市了!东西种类比这里多!去瞧瞧!”
也有那精明的, 有点反应过来了:“再等等……说不定明儿还便宜……”
大量物资倾销整个京城, 市场完全成了买方市场。百姓们坐等降价。潘小园这边“官卖”的货物慢慢降价, 其他商户哪敢不降。
几个时辰之内, 物价清晰可见地回落。越来越多的商户意识到抛售风波背后是官府操纵, 不情不愿认输,加入到抛售行列,只求止损。
唐员外完全众叛亲离,苦着脸派人:“叫他们别卖……叫他们别降价……我、我给他们钱……”
一边转头低声吩咐心腹:“咱们囤的货物快拿出来卖!价格定低些儿没关系,尽早出清!”
越跌越抛,越抛越跌,潘小园乐得看那柜台后面的奸商们叫苦连天,抱着账本发愁。
脑筋一动,想起来一件事,吩咐左右:“让便钱务、榷货务收紧头寸,现钞汇兑放款什么的,一律先核查背景,该有的步骤一样也不能少。谁要去兑钱换钱,先耗他一两天。另外……月底了,是不是该征收商税市例钱了,叫税务司的人别偷懒。”
过去经营酒店的时候,不止一次嫌弃“市例钱”太高,税率居然要达到百分之十;如今要整这些奸商,却生怕苛捐杂税不够多。
不少奸商为了哄抬物价,不惜贷款囤货。而现在眼看要血本无归,债主们可坐不住了,纷纷前来催债。一时间墙倒众人推,众商户除了低价出货之外,也不得不敛取手头一切现款,乃至抵押质当,换取现金。
这时候给他们小小的设个门槛,叫你们当初投机!高回报高风险,当初商会里那个西门庆没跟你们说过?
有些商户手中现金吃紧,沉不住气,破罐破摔,干脆不计成本,清仓大甩卖,和白送也差不多。
几乎是哭着喊:“快来买,快来买啊……打折出清,分毫不留……奶奶的,这回栽了,呜呜……”
百姓们幸灾乐祸,直朝柜台里吐吐沫:“叫你们不卖!叫你们囤着不卖!这下惨了吧,嘻嘻嘻!喂,掌柜的,不是我们无理取闹,你再降三成价,我们就买!哈哈哈!”
潘小园看着市场上哀鸿遍野的模样,心丝毫不软,叫来郓哥,再悄声吩咐:“叫上你的手下,若有人出货价格低于一个月前的正常市价,咱给他悄悄买回来。”
郓哥一点就透,笑道:‘嫂子,你可真坏。”
在土匪堆里混了这么久,在金钱的战场上,潘小园早就练出一副杀伐果断的性子,豪爽回道:“这叫‘宜将剩勇追穷寇’,跟打仗的大哥们学的。”
……
不出十天,持续一个月的物价疯长终于得到遏制,物价回落到开战初期的水平,市场活动重新变得井然有序。投机商们恶意囤积居奇,也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跟风抬价的中小商户们亏损惨重,但还不算最倒霉的。而那些“主谋”的投机客们,越是资金雄厚的大户,越是亏得血本无归。尤其是那些借债囤货的,一朝破产不说,门口都堵着催债的。
牵头投机的唐员外,千万家产一朝灰飞烟灭,第二天灰头土脸的出门,请求赎回他那价值八门霹雳炮的国债资金来。
反正国债不愁没销路。贞姐儿在账房后面头也不抬:“赎回可以,要付两成手续费。”
提前赎回国债,不仅没有利息,而且要损失百分之二十的本金。这也是潘小园当初为了防止有人炒高国债,利用这个新事物来牟利而规定的。
唐员外二话不说,爽快签字画押。两成的损失算什么。他囤积粮米损失的那些资金,自己算都不忍心算。
潘小园自己出门逛市场,七贯钱买了十二斤羊肉,亲自下厨烹得香喷喷,犒劳自己的小弟小妹们。
周通大口吃肉,笑道:“嫂子,当初雇打手的奸商查出来是谁了,我明天去给你把他家给砸了!”
潘小园大度表示不必:“你去看看就成了。我估摸着,已经让债主给搬空啦。”
说笑两句,有人来报,说开封府宗相公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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