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的元宵节充满了暧昧气息。大街上是“东风夜放花千树”, 走着“蛾儿雪柳黄金缕”,街边有“贵客钩帘看御街”,时不时的“宝马香车拾坠钿”。女眷们可以毫无遮挡地走上街头, 与异性互相照面。在如此浪漫的气氛下,运气好些的,可以直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运气差的, “蓦然回首, 那人太丑, 泪湿春衫袖”。
到了十三晚上, 大街小巷就慢慢装饰起来了。潘小园也免不得派人上街买了十几盏大红大紫的花灯,挂在店铺门面周围, 算是相应政府号召,给城里增添节日气氛。
大家看着那灯, 喜得抓耳挠腮, 卖点心卖得心不在焉。到了十五, 一个个更是如同脱缰的野马,忙不迭的向潘小园报备,然后冲向那梦中的都市情怀。
总之, 一群土包子, 眼睛里冒出来的憧憬简直可以炸成剂子直接吃了。
说是放假, 其实大家并没有一起行动。譬如周通和孙雪娥, 支取了一个月的零花钱, 早早的就去御街左近逛店剁手了。郓哥和董蜈蚣在同做店小二的职位中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于是约着一起去赏灯吃夜宵, 顺便去那“栀子灯”附近尝尝新鲜。
只是不幸让贞姐儿告密, 被潘小园得知了,一人屁股上踢一脚:“不许去!”
她想着杀鸡儆猴,踢得便格外用力。还好潘姐“武功平平”,不然这两脚下去,俩人怕是此后只能爬着去“栀子灯”了。
赶紧赔礼道歉,陪着笑说,只吃东西,不干别的。
燕青说只是打算随便逛逛。潘小园将他那俊俏眉眼欣赏一刻,才低声警告一句:“别玩大了。”
燕青跟她抬杠,反问:“怎么叫玩大了?表姐定个‘玩不大’的标准,我好照着来。”
潘小园咬牙。这厮坏起来比武松恶劣百倍。
笑盈盈跟他说:“咱们这店里,只接待食客,可不接待冲进来要你负责的大姑娘。”
其实挺想加一个“大小伙子”,怕被他打。
燕青哂笑:“姐姐说的什么话,小乙是那样人吗?”
潘小园心里说,看着挺像。
随他去。叫过贞姐,问她想不想跟着自己。
贞姐没法说不想。她一个半大小姑娘,谁放心让她一个人出门?
笑了:“那好,我和扈三娘,嗯,还有你武二叔,我们一块儿去别人家做客。”
那个被扈三娘救出来的、姓李的猫奴小娘子,老早就约过他们看灯。这会子不知从哪里得知他们就在左近开店,还派个小厮过来提醒了下。
潘小园想起人家住的深宅大院,估摸着那只猫的价格,心想她应该不介意自己多带两个家属。大不了跟人家吃顿饭,然后各玩各的。贞姐高高兴兴答应了。
潘小园又寻思,武松是早就答应陪她的,况且他自己一个人,能玩出什么乐趣来?因此通知他一声,让他换身节日光鲜衣裳去赴宴,就回到自己房间,兴致勃勃的鼓捣起衣衫、首饰、妆面来。
天色还早,武松坐在店里唯一一副“雅座”上,慢慢自斟自饮。看着外面张灯结彩,红烛摇曳,其实也没什么兴趣欣赏,只想着待会儿不知要赴的什么宴,有没有好酒,口舌生津。
不一会儿,看燕青一身丰神俊采的出来,银白衫子,绛红腰带,腰间玉佩,鬓边簪花儿,万里挑一的潇洒美少年。武松嗤笑一声。
“你穿白的,肯定给弄脏了。”
燕青桃花眼一眯,看一眼武松,坐他对面,给他倒碗酒。
“武二哥,待会你出去,总不至于就穿这身吧?”
“这身怎么了?”
暗红小纳袄,够节日气氛的了吧,还洗得干干净净,又不怕蹭脏。两层的棉麻裤子,也是新洗的,还硬着;裤脚塞进黄皮油靴,既不怕冷,也能走路,还防水。
燕青简直恨铁不成钢:“一会儿我的——‘表姐’,是要跟你一块儿出去的?”
武松不为所动,“嗯,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她会怎么穿戴?”
武松想想,没问过,按照自己的理解,答:“今儿晚上冷,她大约会穿得暖些。”
说一个字,看燕青摇一下头。武松喝口酒:“有话直说。”
“你……总得跟她衬得吧?”
武松不解:“怎么讲?”他觉得自己生得不赖,还比她高那么多,也洗澡洗头发了,一身衣裳也干净,如何不衬。
燕青无语:“武二哥,你要是用心打扮打扮,不是小乙夸口,今儿至少得有这个数的姑娘迷上你。”说着比划个手势。
武松又喝酒,笑了:“我又不需要这个数的姑娘迷我。”
燕青快急了:“你怎么就不明白了!有姑娘迷你,表姐才有面子啊!不然她干嘛不提个木桩子上街?”
口干舌燥解释了半天,武松这才有点开窍,为难道:“可我也没什么好看的衣裳。就这身算是出门方便的。”
燕青觉得是个挑战,决定在出门前做一波好事,攒攒表姐口中的“人品”。
“我给你配。”
……
一刻钟后,燕青一拳打在武松肩膀,满意道:“差不多了。”
武松镜子里照照,有点想笑:“怎么跟娶媳妇似的。”
燕青撇嘴:“比娶媳妇差远了!你到底——”说一半,自己给自己找到了答案,“你肯定没去过上档次的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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