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对望一眼:“这里不是潘楼街吧?”
路边抓个人一问,人家回:“这儿是马行街,官人没看到街角那牌坊?”
潘小园默然无语。看来西门庆不仅在东京成功开了当铺,而且还开出分号来了!
那“解库”门面很小,往里瞄一眼,只看到两个皂衫角带的伙计,懒洋洋的坐着等生意。没什么异常情况。
倒还不至于上去直接问你家老板是谁。潘小园默默记住这里的地址,向那路人问出了潘楼街的方向,跟武松一头扎过去,“史家瓠羹”和“枣王家磁器”之间,果然看到了另一间大号的“合昌解库”——便是她向风门重金买来的地址。
武松站在茶肆拐角,远远的将那门面看了一眼,神色中带上了复杂的忧虑。
若是个寻常茶铺酒店的老板,大可以按江湖套路来,进去先一通找茬,摔瓶子摔碗,顺带揍几个打杂的,必定会有人屁滚尿流的去报信。再踢翻些名贵的器物,再矜持的老板都得现身了。
但眼下条件不太允许。东京城到处是公人,开封府的歇山顶远远的肉眼可见,转角半里地的破神龛上就贴着他的通缉像,虽然气魄和风姿绘得惨不忍睹,浓眉大眼倒是神`韵十足。恨死那个画像的了。
况且,万一这店已经和西门庆没关系,一通打砸下来,未免不好收场。
他忽然转过头,低声道:“潘老板,借你……”
潘小园也在用心琢磨着对策。不等他说完,便笑嘻嘻从头上拔下根金点翠甲虫钗儿,塞他手里:“送你了。是我下山之后,在镇子上随便买的。不心疼。”
武松深深朝她看一眼,感激地笑一笑。他的笑千金买不来,却能用一次心有灵犀换来。
潘小园在茶肆里要了个座头,点了壶杂珍果香草茶,慢慢喝着,目光随着武松,看他拿着那钗儿,排了会子队,进去和当铺伙计交涉一番,似乎又争辩几句,最后钗儿递过去,让那伙计左看右看,称称重量,最后写了张纸,包了包钱,让他拎出来了。
武松过了街,茶肆里坐下。潘小园问他:“如何?”
他摇摇头:“老板说是姓夏。掌柜的姓刘。”
一边说,一边展开张当票,上面明明白白的签着掌柜的名字。
潘小园一看,乐了:“二哥你有本事,当了五成的原价呢。”
武松笑了,不理她打岔,接着说:“不过听他们口气,这当铺后面也是有金主投资的。但据说只是交接铺面生意的时候露面过一次,此后就没现身过。”
“谁?”
“伙计们都不知道,也没人见过。只知道是个贩药材起家的大户。”
潘小园抬起头。西门庆不就是贩药材起家的大户么!
武松的眼睛格外明亮,端起茶盏,一口喝光,低声说:“先回去吧。”
话里是撤退的意思,但语气已经带上了胜利的凯歌。
潘小园明白他的意思:“慢慢来,不打草惊蛇。等我在东京开出门面来,再找机会跟他们接触。他们是当铺,总要和旁人有钱财上的来往。”
既然是“股东”,那么此店的“店长”定然和他是有些瓜葛的。倘若她此时能凭空变出一车金子,宣布要收购这个当铺,那么幕后的“股东”自然会急急现身;但眼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只能慢慢寻找机会。
武松轻轻摆手,“你不要独自冒险。正月十三日,我去和岳飞接头。见到周老先生之后,须回梁山复命。然后我便向宋大哥请假,再来东京,把这事一了百了。”
潘小园心里卷过一阵鲜花灿烂。他还要再来!
赶紧点头:“到那时,暗桩建起来,我给你安排个安全的落脚去处。”
武松微微一笑,把那当票收起来,长身而起,顺手从刚当得的一把零钱里抓出十几文,撂在桌上,算是茶钱。
潘小园微微笑道:“谢武老板请。”
武松轻轻白她一眼。寒酸到家了,请客用的是当她钗子的钱。
好在话已经说开,钱财上休分你我,他也就心安理得。
*
快步离开,果然没到午饭时分,就来到了约定的“久住王员外家”。刚转过街口,过了牌坊底下,远远的就瞧见街上围了一大圈人,喧哗的、比划的、起哄纷争的,好好的一个客店,竟开出勾栏瓦子的风格来了。
潘小园一惊,第一反应是:难道燕青那一队人,暴露身份,被公差发现了不成!
赶紧拽拽武松,赶过去一看,放了些心。围观的群众大多是在窃窃细语,哄哄嚷嚷的叫道:“打得好!”“欺负人还有理了!”“什么花花太岁,早该有人治治!”
往圈子里探头一看,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年轻后生,都穿得花花绿绿,眼下灰头土脸,头上戴的花儿掉在地上,旁边滚落着弹弓、吹筒、粘竿之类。
其中一个穿得最光鲜的,正七手八脚爬起来。只见他一颗大头,一张歪嘴,拍掉脑门上的灰,气急败坏地说:“你敢惹我……惹我们兄弟,知道老子是谁吗?”
话音刚落,哎唷一声,圆滚滚的身子,被一只小皮靴又踢出去两尺。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斥道:“我管你是谁!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就算是王爷丞相,也是有罪!我今日还偏要管一管!”
话音未落,周围几声轰然叫好,声音挺熟悉,不外乎郓哥、董蜈蚣、周通那几位。贞姐似乎也跟着喊了几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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