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她得知,还有人帮他说合还价,把老房子卖了个好价钱。
而当时,武大新娶的老婆潘金莲,在其中更是充当了一个大忽悠的角色。要死要活,哭天抹泪,非让武大搬家不可。
刘娘子见她忽然哑了,好奇地问:“六姐儿,怎么了?是不是茶凉了?”
潘小园连忙说:“不,不是,茶好得很,那个,我只是……”
想了想,做出一副平静的语气,问道:“我有些忘啦,当初大郎把那清河县老房子,卖给了谁来着?”
买房子的人,多半也参与了集体忽悠武大的阴谋。
刘娘子小家碧玉,也不太参与这些人情往来,想了半天,才犹豫着说:“你家大郎的房子,似乎是……似乎是……对啦,让一个大财主买了下来……”
“哪里的财主?姓什么?”
刘娘子想了想,答道:“嗯,听他们说,似乎是南方来的财主,姓……是了,姓郑……”
姓郑?潘小园在心中默默捋了一遍《水浒传》,只想起来那个被鲁智深打死的郑屠,再说人家是“镇关西”,也不是南方人啊。
也许是自己全盘推测错误?武大卖房搬家,就是她潘金莲一时脑热,软磨硬泡的结果?再或者,那个买了房子的郑大财主,真的是人傻钱多,撞上这件事的?
她把这条线索默默记下,还要问什么,忽然听到屋后传来一声九曲十八弯的□□。
刘娘子神色一凛,站起来,抱歉道:“家父最近感了些风寒,要人多伺候着些。不是奴不留客……”
潘小园赶紧表示理解,茶盏里的茶喝光,也站起来,谢了刘娘子赠的几张纸,又祝刘公早日康复。两人互道万福,刘娘子便匆匆进入里间了。
潘小园出了她家,贞姐儿给送出来,刚要关门,忽然又怯生生地叫她:“六、六姨……”
小姑娘到现在才头一次开口,声音脆脆的像是刚摘下来的雪梨。潘小园连忙回答:“什么事?”
贞姐左手绞右手,脸红透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娘叫我对你说……别管街上那些闲言碎语……你、你生得好看,不被人议论才、才怪……”
潘小园完全没料到,心里涌过一阵暖流。这是大人不方便说的话,才叫小孩子来传?
连忙坚定地对她笑笑:“我省得。我才不怕。”
贞姐头更低,甜甜的道了声再见,掩上了门。
*
潘小园面带微笑回到家,拿出从刘娘子家借来的几张夹黄宣纸,又裹了一支炭笔,削削细,坐下来铺开。
毛笔是中产以上人家的专享;普通百姓记个账、签个名,很多时候就用废布裹一支炭芯儿凑合。潘小园第一次看到这种炭笔,就感叹苍天有眼,这东西像极了后世的铅笔。自己再削一削,改进改进,便不难上手,使用起来毫无障碍。
比起那些穿越成大家闺秀,不得不从头练习毛笔字的女主们,潘小园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优势。
笔头磕着牙,开始给武大设计账本。原先他那个画满了圈圈叉叉的土账本,记一天两天的账可以,五天七天,可就有点分不清楚了。要是赊账超过十天半月,武大多半会瞪着那几条竖线,发一会儿呆,然后嘟嘟囔囔的说算了吧,就当是我请客好了。
好在眼下武大新推出了更加美味的猪油炊饼,并且有限时现金折扣,赊账的人少了一大半,这账本便不用做得太复杂。
但账是必须要记的。武大憨厚老实,脑子又不太好使,县里买过他炊饼的人,或多或少都占过他一点便宜。要是再开一个赖账的头,人人效仿,那武大可就是当之无愧的阳谷县第一冤大头,往前推五百年,往后退五百年,估计无人能出其右。
可是,账要怎么记?武大目不识丁,他能认出来的字儿,加起来大约还不够凑一桌麻将的。
潘小园沉吟半晌,有了主意。还是舍不得直接用纸,先到厨房,用炭笔在地上打了几遍草稿,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回到纸上划拉。
画的是一幅简略的阳谷县地图。阳谷县不大,和后世的小县城一样,只有一条大马路贯穿东西,也就是县衙所在的青石板路,唤作县前大街。马路两侧多是商户、酒家和政府机关,相当于整个县里最热闹的商业中心。一条小河蜿蜒流过县城中心,上面一座矮矮的石桥,便是狮子桥。从那里辐辏延伸出去十几条小巷,里面便住了县里的大部分平民百姓,紫石街便是其中一条。
县城东北侧地势略微高起,小巷也就爬了山,转了几个小坡。半山腰盖着一座寺庙,唤作报恩寺,承接阳谷县居民升官、发财、娶媳妇、生儿子、中状元等一切愿景,逢年过节的时候人满为患,寺里的住持据说是知县大人的远房叔伯兄弟。县城西侧和南侧,过了居民区,便是大片大片的田地,眼下隆冬季节,便都荒芜着。
上次她出门探查情况,用心记住了大部分街巷的名称。不过不用写上去,一则武大不认识,二则她自己的繁体字水平还亟待提高,可不敢露出半点破绽。
只是画了一些最明显的地标:一张大鼓,代表县衙;一炷香,代表报恩寺;一个拱,代表狮子桥;狮子桥边一座三层小房子,便是县城内最大的酒楼,唤作狮子楼;几个大方块,便是县里几个大户人家的位置;紫石街让她重点加粗,自己的家那里,用胭脂点了个小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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