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尘登上的这座孔雀楼,是临安府的名楼,来来往往颇多热闹。
他直接来到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好几盘大菜,大酒,然后侧过头去,通过二楼的栏杆去观望楼下的街景。
同时,也调节自己的心绪。
李忘尘从诸葛神侯府中走出来的时候,还带了点激动,因为他一路通过了四大名捕的考验,得到了诸葛神侯的支持,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足以自傲、骄傲的事情。
但在这一路上,他却不由得想到了未来,想到了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想到了那可能会搞砸的一场大戏,激动立即就变成了深深的思索、谨慎、推演。
而当真正登上了孔雀楼,来到这个位置,点下好酒好菜,一切的心绪都没有了,他放松得像是个躺在摇篮里的婴儿。
李忘尘心如明镜。
接着他就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感受周围的人身上了。
比如,楼下的酒肆有一个老人、一个少女在卖艺,老人脸上的沧桑,少女身上的青春,他们悠悠扬扬、清清淡淡的歌声,就令李忘尘很舒服。
除此之外,卖针线的小伙子偷偷与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家打情骂俏,一个穿金戴银、看上去年纪轻轻斯斯文文的阔太太,正很不顾形象地追打自己那不听话的小孩子,买鸡的和卖鸭的讲价钱,满脸横肉的卖肉佬和挎着竹篮子的胖妇人喋喋不休地讲价。
李忘尘看着看着,忍不住微笑起来,觉得人生真的很有趣。
但也有不那么有趣的。
一个公子哥正在叫骂责怪自己的家丁,旁边另一个家丁埋头做事,一声不吭,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四名轿夫抬着一顶豪奢大轿子在路中央行走,他们汗如雨下,不住喘气,经受日晒雨淋的肌肤,呈现出黝黑沧桑如老人般的状态,但从短袖下显露出结实有力的肌肉,又似乎和年轻人没什么区别。
孔雀楼正下方的乞丐朝着老板磕头不止,只求得到一碗饭食,却给老板一脚踢开,惨叫哀嚎。
人间百态,都在这条街道上上演。
李忘尘却没有动,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
有人来到了他的身边,影子照在李忘尘的身上。
那人又冷,又傲,但是又很直接地问,“你在看什么?”
李忘尘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好像被打扰的不耐烦的神情,“我在看生活的百态。”
他甚至都没有看别人一眼。
那人却坐了下来,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很想和他谈一谈,“生活的百态也分很多种,不知道你见到了哪些?”说到这里,他咳嗽了两声,自己用手帕擦了。
李忘尘道,“我只见到了麻木。”
那人咀嚼了一下“麻木”两个字,点了点头,“你觉得他们过得不好。”
李忘尘道,“并不是都不好,但正因为有好有坏,那些不够好的,反而尤为扎眼。”
那人问,“你为什么不去帮帮他们?去教训教训家丁的主人,去让那轿夫的老板自己去抬轿,去让那乞丐进来吃上一顿饱饭,我看你并不是没有这个本事。”
李忘尘道,“我好像只说过自己看到了麻木,并没有说我具体看到了谁,你怎么知道是那家丁、那轿夫、那乞丐?”
那人却道,“我随便猜的,错了吗?”
李忘尘道,“你对了,但你并不是猜的。”
他转过头来,看着面前这个病殃殃的公子哥儿,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苏梦枕苏楼主,我知道你也和我有相同的感受,所以才看到了相同的东西。你问我为什么不帮帮他们,我想先问问你为什么不帮帮他们。”
没错,来到李忘尘身前的,正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在苏梦枕的背后,则站着那英俊明朗,额上一颗黑痣的杨无邪,杨无邪正小心翼翼地观察李忘尘的一举一动,双眼明灭闪烁,一看就是在不断地思考什么。
苏梦枕将一句话脱口而出,“我帮不了。”
然后他继续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的能力,照抚金风细雨楼,已显得勉强,更不用说这天下苍生、芸芸众人了。”
这时候,杨无邪却忽然开口,“但起码有数万人,因为公子而有了生计,这其中有工匠,有农人,有镖局,有当铺,有酒肆,有牧场……不一而足。”
他一开口说话,话语就好像是流水一样,止也止不住地往外泄出,“除此之外,世人皆知道岳飞将军、丐帮乔峰誓死抵抗异族胡虏的事迹,但我们金风细雨楼也早就暗中支持前线,供出不少战士、队伍、军械、甲胄,也出力保家卫国、抵抗外族。”
最后,杨无邪看着李忘尘,一字一字道,“公子当然不必天天做这样的事情,因为他已经做的事情,就是任何人都无法指责的了——除非这个人完全不了解我们公子。”
苏梦枕叫了一声,“无邪!”
杨无邪似乎不知不觉间,有些越过了位置。
就在这时,楼下却传来了个掌声,一下一下十分清脆,伴随着掌声而来的是一个老迈但有力的声音,“佩服,佩服。”
另外一个清亮的声音冒了出来,“总堂主不知在佩服什么?”
那老迈的声音说,“我佩服两点,第一点是,苏楼主的总管和苏楼主配合无间,一红一白,演了一出好戏;第二点就是,苏楼主明面上正气凛然、堂堂皇皇,暗地里却是另一幅面容,隐藏之深,令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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