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极为难得的,顾延章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眼睛才睁开,习惯性地便伸手一揽。
——捞到了一把空气。
待得他转头一看,果然身旁已是没了人,忙翻身起来,走出了卧房。
季清菱正坐在窗边的桌旁作书,面前的桌上摆着几叠厚厚的文稿,似是听得门开的声音,扭了头过来。
“五哥。”
她笑道:“既是起了,快去梳洗了来吃早食!”
木窗大开,晨光熹微,空气中细小的尘土在一道道扑进来的光影中飞扬着。
季清菱起得早,为了不吵醒枕边人,她没有怎么梳妆,只草草将头发用束带扎了起来,此刻束带已是有点松散,几缕不听话地黑发漏了出来,滑下了肩头。
她皮肤本就比寻常人要白,一路行来,虽然跋山涉水,莫名其妙地竟没有怎么被晒黑,此刻穿着一身嫩柳色的裙裳,嘴角带着笑容,灿亮的眼睛里也带着笑意,肩前垂着几撮柔顺的青丝,被日光一衬,俏生生的,整个人都似发着光一般。
顾延章一时看得呆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走到了季清菱面前,轻声道:“清菱,闭上眼睛。”
***
下头垫着的是前两日才新买,昨日洗过又晾干的床褥,薄薄的棉布透着一股皂角的清香,她却是半点闻不到,鼻端尽是混在一处的味道。
熏得她脑子里烟雾缭绕,什么都想不了了。
等到全然清醒过来,已是过了午时。
顾延章早梳洗完毕不算,又细致地帮着季清菱擦了一回,还腾出空来,叫人把凉透了的早食收了,再叫了饭食。
他满面春风地进了内室,见季清菱醒来了,忙走到床边,道:“我叫了饭食,饿不饿的?”
季清菱整张脸顿时羞得通红。
她想到了方才顾延章问的那一句饿不饿。
顾延章看得直笑道:“羞什么?我都不害臊,我都……”
季清菱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这是读书知礼的人说得出口的话吗?!
这种时候,就是想要跟他对骂,也没那样厚的脸皮!
比口才还能比一比,比脸皮,哪里赛得过他厚!
她磕磕巴巴了许久,才终于骂出一句话来,道:“你……你……不要脸!”
顾延章朗声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凑着她的脸一通亲,低声道:“要你就够了,要脸做甚?”
一面说,一面把她一把抱了起来,几步跨前,将人放在了内室那小小的妆台前面。
“莫动,我给你梳头。”
顾延章柔声道。
季清菱再气不起来,她乖乖坐在椅子上。
木台上有一面不大不小的铜镜,镜面已经被磨得有些花。
除却铜镜,还有几根束发的带子,一把篦子,一把当地买的木梳子。
顾延章先用手给季清菱顺了顺头发,接着拿起了那把木梳,慢慢地给她梳起头来。
他的动作起初有些微的生涩,然而很快便顺畅起来。
等把头发梳得顺了,他开始给季清菱一下又一下地通头。
“小时候皮得很,一大早就在屋中乱闯,听得家里一个梳头婆子给我娘通头,说早间要通三百下的。”顾延章轻声道,“清菱,我给你通五百下好不好?”
季清菱看着铜镜里映着的两人的倒影,拉了拉顾延章的手,道:“手要酸的。”
顾延章就看着镜子里的她笑。
她看着镜子里的他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唤道:“五哥……”
她只叫了一声,好似有很多话要说,好似又不晓得当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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