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竹音当真做了叛贼?”岑愈难以置信, “戚氏百年守启东,她这一举,就是让戚氏百年威望毁于一旦……”
大周姓李,他们可以为君谏, 为君死,但他们不可以接纳李氏以外的君王。花香漪说天下人不要韩氏小儿是因为韩氏失德,那是托辞, 真正站在朝堂上的臣子都是李氏朝臣。没有了李氏,他们就是前朝遗老。
皇帝不好,可以换,但他必须姓李,这是正统。否则海良宜为何以死为谏?薛修卓为何竭力至此?另投他主、拥立离北岂不是更好?数百年所谓的“忠”都在这一个姓氏里, 越出去就是大逆不道的叛贼,还是背离纲常的卑劣之徒。他们奔走疾呼、振臂拼命,要的是李氏大周再度中兴,而不是另跪他主。
高仲雄名声鹊起,可是阒都读他的文章,还在唾骂他这个人。因为他是三姓家奴,背叛原主就是不忠。臣以忠而立,他连对人主的忠诚都没有,他算什么臣子?不过是衣冠禽兽罢了!
姚温玉才名倾天下,为沈泽川谋得的贤能却多是山野隐士, 从阒都来的寥寥无几。太学谈他, 是叹他明珠暗投, 是骂他背弃先师遗志。海良宜死谏保正统,他却追随了出身不正的沈泽川,这是以身投贼,他早已被这些大周王朝核心的儒士们所厌弃,不复当年的璞玉清名。
孔湫到此地步,泪流满面,叹道:“是我看错了戚竹音啊!”
“邵成碧为何败的如此轻易?”陈珍兀自跌落在椅中,“他还带走了春泉营的火铳……”
* * *
沈泽川拾阶而上,天还没亮,原驻营地烟雾滚滚,他已经能看清丹城了。
“天已转寒,”费盛跟在后边,替沈泽川拿氅衣,“主子留心着凉。”
泥间凝着薄霜,乔天涯和澹台虎几个挂刀越过,随着府君上去。澹台虎才拉完肚子,面色煞白,给沈泽川跪地行礼,喊了声“府君”,就自觉羞愧。
“将计就计用得不错,”沈泽川侧眸,“待二爷回来,要赏。”
澹台虎闹了个脸红,他说:“这……这是府君算无遗策……我他妈的……没曾想军中还有细作。”不是他的功劳,他也不要,指着边上的余小再,继续说,“都是犹敬机敏!”
“那倒不如谢谢丁桃,”余小再打趣道,“你临头那一趴,可是他替你打的腿弯。”
依照平时,乔天涯必定会出言调侃,可他今日神色郁郁,立在侧旁并不言语。
“府君是如何猜到军中有细作的?”澹台虎询问道。
“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沈泽川反问道,他今日心情颇佳,“你听闻王宪到了端州,就动身往端州去,若不是有人教唆,换作以前,你哪有这份胆量?”
澹台虎最敬佩萧驰野,也最怕萧驰野,他虽然又犟又倔,可他是打心眼里服二爷。倘若没有人在他耳边吹风,单凭他直来直去的性格,也想不到王宪会告状。
“就是不知道这细作,”余小再说,“究竟是阒都的细作,还是边沙的细作。”
费盛说:“原先是不确定,可他昨夜弄这一手,分明是阒都的细作。”
“不是,”乔天涯突然说,“藏在军中的细作绝非阒都派来的。”众人回首看乔天涯,乔天涯道,“如果是阒都派来的,都军不会毫不知情……邵伯也不知情。府君,此事蹊跷。二爷正在逼近阿木尔,阿木尔倘若安排蝎子在这里,必定不会下闹肚子的药,该下致死的毒药,这样守备军不敌都军。茨州有了危险,二爷才会收兵回援,阿木尔的危机方能解除。”
萧驰野已经到了漠三川,靠回颜部游说三部,结以互市之盟,准备共击阿木尔。阿木尔的先锋胡和鲁、大将哈森皆已阵亡,他此刻就是困兽,想解围,杀掉敦州守备军最方便。
澹台虎没心机,随口说:“那还能是谁?总不能是咱们中博自己人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余小再心里百转千回,没敢接话。要说中博无派系,那不可能。最早沈泽川在茨州,周桂手底下的幕僚就为此有过冲突。到如今,任职中博要务的官员无非两种,一是中博本地的官,这些人是沈泽川提拔;二是大周旧臣,这些人是投奔沈泽川来的。他们虽然跟六州官平起平坐,但大伙儿私交不同,追随府君的目的不同,中间有界线。
余小再师从岑愈,岑愈还是内阁重臣,他到中博来劝和,最终没走,这是私心想追随府君。沈泽川厚待他,给了他巡察重任,他行走六州督查政务,难免要与人摩擦,然而这还没有到相互轧斗的地步,因为他不主理一州政务,手里没兵,又直属沈泽川,沈泽川随时都能罢掉他。真正打破平衡的是王宪,王宪一个贬谪出都的罪官,却能直接管辖六州经济要务——他在茶州,可是把罗牧克得死死的。
沈泽川问澹台虎:“总说细作,人抓到了吗?”
“昨夜兵荒马乱的,”澹台虎回头看远处的队伍,“这会儿还没有清点完……府君,这次缴获的火铳都是坏的。”
沈泽川才得知此事,眉间微皱,反问道:“坏的?”
乔天涯侧身到沈泽川身前,低声提醒:“樊州翼王的那批火铳,总共一百三十五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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