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一骑便从石口出发, 飞抵雁门, 投去了李穆的一封书信。道已将燕国公主慕容喆带至, 毫发无伤, 要求尽快迎回长公主母子二人。
乌干一口答应, 但额外附了一个条件, 称天王为表达迎回公主的诚心,也是为了让李穆放心,三日之后, 自己这边只派出一支千骑的人马。相对应的,要求李穆这边来迎长公主的人亦不能多过自己,军队止步于石口, 在慕容公主平安抵达雁门之前, 不得前行一步。
李穆承诺。
三日转眼过去。
按照原先的议定,双方各出一千人马会于方镇, 交换人质。
随同高桓去往方镇的这一千骑兵, 皆为少壮精锐, 出发之前, 整齐列队于石口大营的辕门之前, 铠甲鲜明,全副武装。骄阳似火, 将铠甲和刀剑的白芒映射在了他们的面容之上,一片肃杀。
李穆来到队列之前, 亲手为士兵们斟酒壮行。
烈酒满碗。
他的目光, 从面前那一排排年轻而昂扬的面孔之上掠过,最后落于立在骑队之前的高桓的身上,注视着他,一字一字地道:“此为首战,至关重要。若能如我所期,速战速决,则功劳全在于你和这一千将士。临行之前,满饮此杯,以为壮行!”
高桓面容坚毅,双目炯炯,双手高举酒碗,高声应道:“我等誓死效命,不负所托!”
身后将士齐齐和着他的誓词,声若惊雷,一同饮下这壮行之酒。
高头战马就在他们身后一字排开,宛如感受到了这临战前的激扬气氛,腾跳嘶鸣,声若天龙,仿佛恨不能下一刻便挣脱缰笼,冲上战场。
践行酒毕,高桓振臂高呼,翻身上了战马,率领这千骑人马,朝着方镇而去。
押着慕容喆的那辆幕车,从李穆的身畔经过。一道充满了幽怨和恨意的女子之声,从车中发出:“李穆,我慕容喆发誓,从今往后,我必……”
但是话音尚未落下,便已被周围军士齐声所发的慷慨高歌给压了下去,消弭无痕。
李穆神色平静,目送前方那列疾驰离开的战队的身影,目光最后眺向远处。
远处,在那目力所不能及的尽头,矗立着的那座雁门城关,便是这一战的目标。
……
高桓率这一千骑兵,半日便至方镇,乌干人马还未抵达,镇中空无一人。
悬弃着的尸首,前两日虽都已被掩埋,但烈日之下,满目黄沙,废弃的城垣,倒塌的围墙,大白天的远远望去,这里也如同沙漠中的一处坟场,鬼气森森。
高桓也不急,只领着军士来到镇子的北面,在数里之外的一处平地之上,摆开阵势。
日头渐渐西斜。
将士在烈日下等了半日,乌干的人马,却迟迟没有露面,开始按捺不住,情绪变得焦躁了起来,队列也不似一开始那样严整,渐渐松散。有人骂骂咧咧,有人松开衣领吹风,有人脱掉靴子,抖出鞋里的沙,也有后排的军士,干脆放下手中长槊,坐在地上歇脚。被高桓看到了,厉声叱骂,这才重新列队。
队列虽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军容却松松垮垮,军士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开始那种渴战的表情了。
这一切,都被埋伏在附近的探子收入眼中,一一报到了乌干的面前。
乌干的人马,其实早就已经到了,大早起,便藏匿在距离方镇书里之外的一座沙丘之后,迟迟没有露面而已。此刻听到回报,哈哈大笑,和身旁之人说道:“李穆也是浪得虚名,不过如此而已!他想必自恃身份,瞧不起我,这才派了他那个嘴上连毛都未曾长齐的小舅子过来!你们瞧着,等下我如何收拾他们!好叫李穆知道,天王可不是慕容替那种小白脸能比的,雁门更不是他撒野的地方。这一回,我定要他有去无回,葬身于此!”
一人附和:“前两日探子还报,说这娃娃将军带人在镇外挖坑,把腐尸一具具全都给埋了。但不知他有无多挖几个坑洞,好给自己也留个葬身之地!”
笑声四起,乌干手下无不得意洋洋,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方即将遭遇惨败的一幕。
“左将军,已等一天,可否出动了?”一个副将问道。
乌干抬头看了眼日头,道:“再等等!是他们急着想要迎人,不是我们急着接人。再磨磨他们的士气。且日头下去了,才有利于行动。”
他的话外之音,众人无不明白。既然要以假扮之人去骗对方,光线自然越是黯淡越好。于是齐声应是,又耐心等待,一直等到日头下山,四野光线黯淡了下去,乌干一声令下,这才带了一千人马,从那座山丘之后,朝着方镇直奔而去。
“高将军,匈奴人来了!”
岗哨探查到了前方动静,立刻回来报告。
高桓望了一眼前方。
暮色之中,地平线上,果然出现了一队乌鸦鸦的影子,正往这方向而来。
他的眼底闪过一道冷芒,不动声色,命人将号令传达下去。待乌干带着人到了近前,不等对方停下,纵马出列,厉声喝道:“乌干!说好今日交换人质,我早早便来,你却为何迟迟不到?叫我空等了一日!言而无信,算什么英雄好汉?”
乌干坐在马上,眯着眼睛看向对面,见对方骑阵里冲出来一个唇红齿白的白袍小将,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知此人便是李穆的小舅子,出身于南朝高氏的士族公子。又看了眼他的身后,士兵也是个个横眉冷对,显然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心中不禁愈发得意,暗笑对方果然还是太嫩,沉不住气,面上便露出歉色,叫一通晓汉人言语的随从传话,道自己一早便奉了天王之命出来,不想半路有事耽搁,这才来迟,叫他不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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