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抑郁症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不管陆饮冰多么努力,也不可能在短期内把自己恢复到一个相对健康的状态。她拥有一切抑郁病人的通病,失眠的同时嗜睡,食欲下降,情感缺失, 焦虑, 对所有事情失去兴趣, 强烈的自我厌恶,幻觉和幻听随时存在,发作时伴随着强烈的耳鸣,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耳朵里一直有声音在讽刺你,告诉你是一个多么失败的人,所有问题都会联想到死亡那条路。
死亡对抑郁症人来说, 不是痛苦, 是安慰和希望。
一个没有经历过抑郁症的人是没办法理解的,哪怕她看了无数的心理资料, 听了对方无数次描述,都没办法身临其境感受到对方的绝望。
陆饮冰每天晚上花一个小时在跑步前的准备工作上, 花三个小时跑步, 累得半死不活躺在床上, 就会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来抵消自杀的想法。大多数时候她会强撑着起来自己去洗澡, 有时候起不来了, 夏以桐就会抱着她去洗澡, 有一次她抱陆饮冰进浴缸,结果对方直接整个人沉下去之后,只敢用淋浴了。
那件事之后,夏以桐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白天睡眠断断续续,晚上睡不着,夏以桐跟着她昼夜颠倒。有一天晚上在客厅看电视,薛瑶听见声音,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夏以桐调小了电视声音,说:“吵到你了?”
薛瑶摇头:“没有,我起夜。”
她往沙发上看,一只玩偶大兔子正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薛瑶眼睛都瞪圆了,指了指,难以置信道:“陆饮冰?”
夏以桐笑着把兔子一搂,“对啊,我觉得这样打扮很可爱。”
陆饮冰面无表情。
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懒得理她。
薛瑶:“……”
年轻人的世界,她老了,不懂。
陆饮冰白天的状态会好一点,不发作的时候会和夏以桐聊很久的天,大多数时候一个人呆着不说话,会坐在沙发边看书,都是一些心理书籍,翻一页的速度非常慢。夏以桐会给她打开购物界面,给她买书,给她读书,尽量带她出门看看,十次有九次陆饮冰是拒绝的,但是有一次成功,就让她很开心了。看着她开心,陆饮冰虽然嘴里不说,对她的心理也是有帮助的。不给身边的人带来负面情绪,是抑郁症人的一个愿望。
也亏得夏以桐够强大,每天都会苦中作乐,根据她的理论,这是上天给她们的独处的时间,在一起那么久了,还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不用管其他的事,安安心心地住在一起过平凡的日子。
薛瑶的作用除了照顾这两个人以外,还有一个显著的功能,就是给夏以桐打掩护。平均半个月一次“通告”,还都是本市的,当天就能来回。
而随着黄昏的到来,她整个人的情绪就会不可控制地下沉,白天的不说话和晚上的不说话不同,晚上透着一股死气,她晚饭吃得越来越少,后来干脆绝粒,无论夏以桐怎么哄都不肯吃,也不发脾气,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夏以桐也是日复一日下来,忍不住说了句重话,陆饮冰崩溃大哭,夏以桐也跟着哭。
哭了不到三秒,自己捂住了嘴,走到了一边去洗脸,深呼吸,调节自己的情绪回来,陆饮冰还在哭,眼泪流了满脸,也不拿纸巾擦。
夏以桐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跟她说话,用尽浑身解数想让她开心起来。
晚饭便没吃,后来的几天晚上也没吃。夏以桐学乖了,在下午尤其是有太阳的下午她情绪好一点的时候哄她多吃点东西,那么晚上就算是不吃也没关系了。
陆饮冰晚上最常做的一个动作就是用手捂耳朵,好像那样就能把在她耳朵旁边说话的人给赶走,严重的时候会用头撞墙,夏以桐只能拦下她后一个动作,却没办法帮她阻止耳朵里的声音。她以前也听到过,现在也偶尔会有,只能凭借着意志力自己熬过去。
夏以桐在医生那里听来一个方法,抑郁症最大的问题是思维得不到休息,每时每刻大脑都保持在高压状态下,想一些有的没的自我否定的事情,如果能够专注于一件事,比如吃饭的时候就专心吃饭,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饭上,让大脑得到放松会好很多。
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思维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任意驰骋,不是你说去哪儿它就去哪儿,不是你让它停下,它就会停下。夏以桐充当了监督陆饮冰的角色,一旦看到她的目光开始放空,就敲筷子。
陆饮冰每天被迫得到了短暂的思维休息,就那么一点休息时间,带来的效果是显著的。
来影是在三月底回到京城的,回京第一件事跑了个通告,第二件事,到陆饮冰家里来蹭住,还没进门,听见一道晴天霹雳。
她在这里住了两个星期,薛瑶趁机交了班回公司处理公务。来影来了,夏以桐就不用自己一个人单口相声,和来影两个人一起逗陆饮冰开心,还有最愉悦身心的娱乐活动——斗地主。
即便陆饮冰牌出得乱七八糟,来影和夏以桐还是给她鼓鼓掌,三个人有赢有输,陆饮冰赢得多,输得少。有一回,陆饮冰几乎把把抓到二王,炸了个痛痛快快,来影发现了一个疑点,那几次牌都是夏以桐洗的。事后去问,夏以桐说找个中高手专门研究了一下洗牌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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