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经拜佛, 香烟袅袅。
放眼所及树木郁郁葱葱……不,光秃秃的,在这光秃秃的树下,陆饮冰和夏以桐坐在石凳上, 静静地看着路过的香客。
陆饮冰刚才和庙里的禅师聊了天,原本打算启程回家的,她快走到大门口时又绕了回来, 说想看看人。众生万象,人皆不同。
这个时候应该有一片叶子正好落在她的肩上,衬得她眉眼平静美好,但是树叶已然落尽, 只有吹不尽的寒风把她的长发掀乱, 她用手按住耳畔,问夏以桐:“你还记得,我上次带你去大街上看人么?”
夏以桐:“记得。”就是她去东北找她的时候, 被抓着恶补演技的那次。
“那些人, 和这些人有什么不同?”
“啊?”
“有什么不同?”陆饮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不同?夏以桐仔细观察着面前走过的这些人,有的人形容落魄,有的人魂不守舍, 有的人志得意满,有的人心怀虔诚, 有的人无喜无悲……
她绞尽脑汁, 半晌方道:“那个穿黄色羽绒服的中年妇女, 走路很急, 眼睛一直盯着大雄宝殿的方向,目不斜视,应该是个有事要求菩萨的;那个皮夹克的年轻男人,左顾右盼,总是看手机,跟人说话,估计是在等朋友,朋友约在寺庙见面还挺稀奇的,也有可能是等女朋友,求个姻缘,说得过去,但现在世道变了也可能是在等男朋友啊,啊,就像我们俩在谈恋爱一样……”
陆饮冰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跑题了,在台阶上站着不往上也不往下的那个女孩儿,我感觉她是在找角度自拍……”蓝衣服的绿衣服的,老老少少,夏以桐挑着说了十几个,口有点渴,清了清嗓子,问:“还要说吗?”
“跑题了。”陆饮冰说,“我是问你有什么不同。”
夏以桐顿了顿,道:“……我其实没感觉有什么不同。都是人,都是在凡世奔走的普通人,为了名为了利为了感情。”
“那我和你有什么不同?”陆饮冰问。
“你比我好看。”
陆饮冰笑着把胳膊搭到她肩膀上,搂着她的脖子,手在她耳朵上捏了捏:“油嘴滑舌的,举报了。”
“举报完了还往你那送么?”夏以桐说。
“你还想去别的地方?”
“不想。”
“敢。”陆饮冰放狠话,夏以桐趁没人注意,把她的手从肩膀上牵过来飞快地亲了一下。转脸看她,陆饮冰在笑,从眼角眉梢一直延展出去的惬意从容的笑。
笑容里带一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悲伤,仿佛刻在了她的笑纹里。
笑意在她的脸上停顿了大概有三秒钟,夏以桐数过,然后陆饮冰就不笑了。
“你最近别跑通告了,”陆饮冰说,“精神不好,我不在你身边没人能管住你。”
“嗯。”夏以桐想问:那你呢?话到嘴边,有千斤重,无法出口。
“《梅七》什么时候上,我先前……”陆饮冰顿了顿,道,“有事耽误了,说好的给你客串后来也没时间了,来影这个女三演得怎么样?”
夏以桐一个一个地给她回答:“明年暑假吧,秦导说看看能不能上暑假档,后期已经做完了,就是谈电视台购买版权和网络合作的问题。客串的话幸好你没来,你要是真来了我肯定风头被你盖下去。来影姐,口哨现在吹得特别好,都能把马给招来,戏拍完以后她跟我说在朋友家开的马场买了匹马,取名叫孙贼。”
陆饮冰笑了笑,说:“每年都跟我说不拍了不拍了过两年要退休去县里开奶茶店,丫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的,今年的金乌奖又让她给拿了,这大尾巴狼。三十大几的人了,以后就是高龄产妇。”
夏以桐笑说:“她前两个月又去了新的片场,演一个……”她猛地住嘴,转头看陆饮冰。
陆饮冰嘴角噙着笑,一点儿异常没有:“嗯?”
夏以桐接上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演一个……人。”
陆饮冰噗的一声:“演得不是人还是动物啊?”
夏以桐笑了笑。
陆饮冰低头看着地面,突然说:“不用太担心我。”
夏以桐:“啊。”
陆饮冰:“啊什么?”
夏以桐:“语气词,没明白过来。”
陆饮冰抬起眼帘,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穿着黑夹克依旧在等人的男生,脚尖在地上碾了碾,说:“我会自己调整过来的,你好好养病。”
夏以桐:“啊。”
陆饮冰没来由的烦躁起来,累积的情绪就像是火|药一样,砰的就炸了:“你又啊什么,有话不会好好说么?”
和她那句恼怒的话语一同冲口而出的还有夏以桐接上来的话:“我相信你。”
夏以桐只是还没来得及补上第二句话,被她这一句质问震得懵了一下,而后赶紧小心翼翼地解释:“我反应慢了,对不……我错了。”
陆饮冰用手蒙住了自己的脸,掌心很快一片湿润,她不断地摇着头。
不是夏以桐的错,是她,都是她一个人的错。
夏以桐说:“我有病。我病还没好,所以才需要反应时间的,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陆饮冰用力地吸了口气,微弱地祈求道,“你抱着我吧。”
“好,好,我抱着你。”夏以桐把陆饮冰完全搂进自己怀里,轻声哄道,“别怕,你还有我。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有我,不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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