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风很好,云也很好。
日头从东边渐渐攀升,天也从墨色变得蔚蓝。
群山、湖泊、大路,通通飞也似地在江宁蕴身下掠过,她望着浅白色云层下那如玩具一般缩小的城池,出神地思索着那里会有怎么样的人和怎么样的事情在发生。
这里没有战火,还能看见大片大片的农田。
三司存在的意义,就是维持这副景象一直延续下去。
她这么想着,发现温度略微冷了一些。
远处的地面已经有了些许的银色,如同碎钻一般反射着日光,越是从高空看下去,这反光便越是纯粹,越是刺眼。
听说在西亚的山区,由于雪季积雪太过刺眼,而雪山上又是常人踩错一步便万劫不复坠下的深渊,便有人以极薄的水晶片染上深色,编在金属的框条上,做成可以依托在耳朵、鼻尖的可佩戴的两片小镜,方能直视太阳与雪地的反光,她对这东西很感兴趣。
“这次去要是见到了,就买回来看看……”
江宁蕴如此思忖着望了望身下的地貌,估摸着距离已经将近,那皑皑的白兰山已经如同屏障一般出现在她的下方。
“凉州……凉州的司州是不是由雷州代治来着?”
当时先帝让出五城之后,凉州名不副实,这件事情她记得很清楚。
只是那雷州的司州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倒是并不记得了。
“早知道应该多问问可儿的。”
江宁蕴眉头微微一皱,身形于空中迅速俯降下来,在城外十余里的一片老林当中落地,步行前往前方的天鹰城。
按江可茵所说,那位原本躲在宫中浑浑度日的国君似乎有所动作,更有点出乎意料的本事,竟然在这遥远的边境立下了自己的耳目。
江宁蕴本来不信的,但从出访西亚掀起这般波浪之后,她觉得多看两眼也并非什么坏事。
于是,她原本到雷州法司州府,直接点人前往西亚的打算就此搁置,暂时先到天鹰城中去瞧一眼,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离城内越近,人便逐渐越多。
天鹰城门口,两个法司官兵手持长兵驻守,检查盘问着来往的行人。
“做什么的?”
例行的盘问。
“做生意。”
江宁蕴看着两个官兵,口中淡淡地说。
“从哪里来?通关例文拿出来。”
这是符合标准的程序,江宁蕴停顿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个笑脸:“大哥,有必要问的这么严嘛?您就行行好,让我进去呗?”
这是她从江可茵那里学来的本事,可惜尚未出师,恐怕只学到江可茵的三分。
“拿出通关例文,我们自然就放你进城,若是没带也不难办,我们调一人随你到城内法司报备,你带了没有?”
法司的官兵语气虽然有着理所应当的不耐烦,但话说得很清楚,也很规范。
对这样的基层官兵,这已经十分不容易。
江宁蕴心里有些欣慰,默默从衣兜中拿出一张折子递了过去。
类似的折子她有许多,倒不是为自己准备,而是给妹妹那时常偷偷出入泗杨的人傀备下的。
“你这是……”
官兵看了看折子,确认无误递还给了她,却又说道:“你这折子快要到期了,进城后记得到法司去续。”
“一定一定。”
她脸上笑着:“我待会儿进城就去法司。”
“今天不行。”
官兵摇了摇头:“今日法司办案,一早便出动了,明天吧?”
办案?
江宁蕴点了点头,在心中算着时间,明白是那整顿青楼的急诏已经下到凉州了。
如此看来,天鹰城的法司官兵还算训练有素,也并未像有的地方一般作威作福。
“看来天鹰城的法司管的还算不错……不知道今天整顿会是什么样子?”
她这么想着,走进城中问了地方,便被指到了雨花楼里。
然而,当江宁蕴来到雨花楼门口时,却看到了自己没有料到的一幕。
门外横七竖八躺着几个身穿法司甲胄的官兵,周围已经乱做了一团,百姓四下奔逃,从雨花楼内到街面上,都满是打斗的痕迹。
“法司所领乃是圣诏,在此反我,便是反法司,便是违抗圣旨!”
楼内有人喊着。
竟然有人抗旨?
江宁蕴心里一惊,皱起眉头正要往里走,忽然前方落下几人,为首的中年男子身材清瘦,留着两撇小胡子,身后则跟着几个同样穿绣寒英白袍的人,俱是弟子模样匆匆赶来。
当中又有一人跑得很快,手里已经抽出了匕首。
“千岁寒!”
小胡子中年男人在门外一亮双掌,寒气涌出,能感觉出还算是有一些实力。
那拿着两柄匕首的人随即将手中利刃一掷,打进雨花楼中,接着整个人的身影便亮起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原地。
江宁蕴在一旁抱手默默看着,从几人叫阵声中渐渐听清了端倪。
后来这几人,叫做寒英宗,而雨花楼中大闹扛旨的,则唤作浩山盟。
捉对、打斗、厮杀。
她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靠在楼外等着这场闹剧的结束。
有靠山,有保护伞才会公然反抗法司。
江宁蕴觉得只要自己再等上一会儿,便能够抓出那保护伞来,反正不会出人命的……
于是,那白袍小子杀人的时候,江宁蕴吓了一跳。
不单单是因为他真的杀了人,更是因为他动手的瞬间,一种极其扭曲、令人厌恶的感受顿时爬满了江宁蕴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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