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真很喜欢和这样的天启说话,便道:“您给臣弟精挑细选的这些官员,惰性实在是有些强啊。官场沉浮,数十年的养气功夫,倒也不能全怪他们。”
天启摊摊手道:“我从父亲和祖父手里接过的就是这样一群人,有甚办法?你无需对这群官员太过客气,尽管把他们当做大牲口来使用,执起为兄借给你的那根鞭子,谁偷懒或者不听话,就狠狠地甩上去!你不是最善于鞭笞人的么?”
重真笑道:“要不然别借来借去的了?直接把这份权利赐予臣弟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尤其是频繁见识了重真“治大国若烹小鲜”的手段之后,天启对于这个“五弟”已是了解颇深。
看见这个笑容,便知这家伙铁定又有攻心之计了。
往常的天启对于此都是迫不及待的,今日却一反常态地矜持起来,揶揄道:“怎么?信王是不满足于摄政王的名头,想行那弑兄夺位的悖逆之举吗?”
重真连忙站起身作揖道:“皇兄这话可就大大地冤枉臣弟了。”
天启大笑起身走到重真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略显激动道:“计将安出?”
重真道:“黄台吉至今都未将他的最强王牌,也就是白甲骑兵祭出来,加入这场足可左右明金国运的战争。臣弟虽经多方互证,辽东建奴除了骑射之术外不会再有其余底牌,然不知为何心中总是略有惴惴,故想最后再迫他一次!”
天启闻言沉默了下去,这的病情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得到控制,并且因为郁结的消散而逐渐好转,就是因为这场战争始终都在重真的掌控之中。
而今给予他无限信心的“五弟”却跟他开诚布公:仍不能百分百把握!
本就拥有优柔寡断这一因子的天启,顿时就患得患失起来。
重真也不着急,只立在一边静待天启做出决断。
因为这一步棋,可天启自愿答应且全力支持不可。
否则身为从为期一月的泰昌手中接过“奉天承运”大旗的天启皇帝,若是明面上答应背地里却拖自己的后腿,这关键一战不用打便输了一半。
纵观历史,这样令后人痛心却从不引以为戒的案例,实在是屡见不鲜。
所有的宫女、太监、侍卫,都于较远处侍立,呼吸都小心翼翼。
天启缓缓踱步回到上座,缓缓坐下后豁然抬头看向重真,沉声道:“为兄曾听皇后说起一桩关乎农家的趣事,那便是——
当野猪闯入农户的田地里,农夫一般不会咋呼呼地冲上去与之搏斗,将之格杀,而是想方设法先令之逃走,驱赶、恐吓,都是很好的方法。
建奴好比豺狼,贪婪野性皆比野猪的危害更大,而我大明就好比被长城保护着的农家田园,信王……为何执意要发动这样一场并非完全有把握的战斗呢?”
重真看着天启认真道:“民心看不见摸不着,却是最难赢取的能量。”
天启豁然开朗,瞪大眼睛看着重真道:“阿祯是想通过此战赢取民心?”
重真点点头道:“确切地说是赢回而并非赢取,难道皇兄就没有察觉,自从萨尔浒之战后,我军在辽东一败再败,连带着中原西北都盗贼四起么?”
天启对此是深有体会的,但他之前的精力都投在了修筑关宁防线和钻研木工之上,便连张嫣这口予取予求的田地都差点儿荒芜,哪有心思关那俩小毛贼呢?
重真也曾思索:崇祯年间的匪患之所以层出不穷,除却天时干旱等自然影响,还有官员盘剥等人为的因素,天启的不作为是否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呢?
天启的伤疤被无情揭开,却并未恼羞成怒,而是沉痛地点点头道:“的确。”
重真道:“纵然臣弟也很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大明正在逐渐地失去民心,若是一败再败,等到匪患都无法清理,也会彻底丧失民意。所谓的奉天承运皇帝,将会被无情取代,至于是流贼还是建奴,便不是我等所能决定的了。”
天启有着之前的一连串铺垫,尤其是己巳年伊始建奴的破关而入,已有了一种“建奴确实有可能入主中原,如他们的女真先祖那般”的忧患意识。
此时便并未如孙承宗等朝臣般,因重真的惊人之言而惊惶不安,而是咬着牙齿沉声说道:“当以建奴的可能性最大,虽然其人口处于最明显的劣势……”
大明皇帝北驱蒙元的尊严,令天启不可能再将那种可怕的可能性再行推演下去,重真便接口道:“但其以十数万八旗子弟而奴役整个辽东,便是前车之鉴!”
天启痛心疾首道:“的确!可悲的是许多人并未看透这一点,或者视而不见!”
重真迅速道:“故而臣弟立志通过此战,唤醒全体民众抵御建奴的意志!”
天启想起重真以前说过的关于“永远唤不醒装睡之人”的言论,仍略有质疑道:“就算大部分熟睡的人能够唤醒,可那些装睡的人也能唤得醒吗?”
重真笑道:“有一个叫作古斯塔夫的人说过——很多个人不敢做的事情,在群体里的个体会跟着一起做,因为群体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中。”
天启愕然道:“怎会有如此奇怪的名字?这人姓古,名斯塔夫?”
重真大笑道:“不,古斯塔夫是他的名字,他的则叫作——勒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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