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医小心翼翼地替天启揩去腿上的血迹,起身看向重真道:“这啥酒?”
“烧刀子。”重真见魏忠贤仅仅地闭着嘴巴,随口一答便安慰天启道,“皇上,这酒确实可烈可烈哇,以您此时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宜,咱以后再喝可好?”
魏忠贤原本以为,天启也会如刚才对待自己那般对待重真。
可谁知,他竟很听话地点点头道:“那好吧,那朕先吃饭。”
重真连道:“这个可以有。皇上,您先吃点儿面条,喝点儿面汤,暖暖胃吧。”
说着,便从小黄门手中接过餐盘,端至天启面前。
只是加了点儿肉丝以及荷包蛋的蔬菜面条,实在是有些好吃,并且色香俱全。
这卖相与香味,刺激着天启的味蕾,令其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便开动了。
久违的饥饿感让天启的吃相略微难看了些,甚至于发出了稀里哗啦的声响。
“堂堂天子,如此进食,成何体统?”阉派东林的官员见了,顿时有种不忍直视之感,无不纷纷腹诽。对于那个来自辽东的关宁少年,更是恨得透透的。
唯独李标来宗道等中立清流,为天启终于得以大口进食而由衷欣喜,情感丰富的两位老者,更是眼含热泪。
重真笑嘻嘻地望着天启,见他似乎有种将整碗面条都干进肚子的里的冲动,便道:“皇上慢点儿吃,再来点儿包子吧。微臣稍微加了点儿糖,可甜着呢。”
天启面条吃多了,才吃了两个就已经吃不下了。
天启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轻轻地喘着气儿,连连摆手道:“朕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早膳,也从未吃过这么多。说实话,朕以往几乎是从来不吃早餐的,就算是拗不过皇后,也就敷衍着啃上几口就完事了。蝗虫爱卿,这早膳真是你亲手做的,真好吃啊,朕以后每天都要吃。”
“这有何难?微臣身为武将,虽不能如魏公公这般夜宿宫中,然而宫门开启之后再入宫为皇上做一顿好吃的,时间上完全是赶得及的。”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哈哈哈!”
“皇上当真不吃了?”重真再三确认了之后,为了避免浪费,随手就一口一个,塞进了自己的大嘴巴里,那份软糯香甜,才咀嚼几下,便咽了下去。
“这……你……大胆……”群臣凸着眼珠子看着他的举动,便连阻止都来不及,满腔的指责也因垂涎而腹中饥饿,从而被堵在了胸口,沉闷不已。
——本以为早朝必定会极快结束,然后回家再好好吃一顿,完全来得及,谁知道这会居然要开这么久呢?
况且早朝早朝,不就是早膳之前的朝会么?夜生活极其丰富的两派官员昨夜一晌贪欢,匆匆起床梳洗更衣都还来不及,谁还有空吃早膳啊?
唯独那只蝗虫,那副精气神十足的样子,怕不是有备而来的吧?
那就更可恶了,居然连皇上吃剩下的面包,都敢吞进肚子里,若是给了我们,我们必定揣在怀中拿回家里,供奉到其出花,不得不扔掉为止!
皇上的御赐之物,哪个愣头青舍得吃啊?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等等,皇上似乎还没说,将那些剩下的面包赏赐给那只蝗虫吧?
这特么……
群臣胡思乱想了约莫两刻钟,期间重真都搀扶着天启,在殿上来回踱了三趟了,崔呈秀和高扶风这两厮,才终于姗姗回转。
前者手中还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盘,盘中央是一碗汤药。
“终于来了!”
“崔老虎,你个老小子是否逛青楼逛得腿软了,抓副药抓那么久!”
“你特么眼瞎了么?没看见崔大人已经把药给煎好了!依我看,必定是你家高扶风从中破坏,才耽搁了此行!皇上,微臣请治高扶风之罪……”
“胡说八道!皇上,微臣……”
重真见两帮人竟也开始不顾场合不顾身份地掐架了,当即怒喝道:“够了!还嫌我大明不够乱么?都给本将住嘴!”
“一个来自辽东的关宁丘八,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于殿中大呼小叫……”
“就是就是,本官等还未参你的僭越之罪呢,你给本官等人,等下朝之后,必定回府顷刻写出一本万言书出来,滔滔口水淹不死你!”
两派的官员再次群起而攻讦黄重真。
“建奴杀不死本将,却要被你们的口水所淹死,当真是可悲可叹啊!谁再犬吠!老子便用尚方宝剑砍下他的狗头!”重真感叹一声,不得不再次举起“汝钦”宝剑,于是这个世间终于再次迎来了一段斩断短暂而又难得的安宁时期。
柳太医亲自走下殿,从崔呈秀手中接过药盘,微微凑近轻轻嗅了嗅,微微点头,与太医院的同僚们,尤其是跟过去的那个对视一眼,后者尽皆微微点头。
柳太医还是不放心,还抽出一根没用过的银针,在汤药里面浸了浸,看到银针毫无变化,这才转身将药盘端至殿上,躬身对天启道:“皇上,药来了。”
“我来吧。”魏忠贤刚想上前接受,却被重真抢先一步。
魏忠贤面上笑容可掬,心中却大恨,极为阴毒地想到:“既然你这么喜欢服侍换上,那么改天,老夫就找人叫你不得不进宫。”
重真情知此举定会彻底勾勒出魏忠贤对于自己的杀机,但是他顾不得那么多,因为他对于这个权阉,就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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